关卓凡回到朝内北小街,刚进大门,门外马蹄声由远而近,又一封发自日本长崎的急电到了——就是前后脚的事儿。
不过,发报人不是驻日公使馆,而是——大浦庆。
关卓凡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嘿,方才俺一路上浮想联翩了那么多,就是没怎么想到“庆记”——看来,俺还真是个公而忘私的人呀!
马上就想到了:日本若大乱,“庆记”的庞大产业,十有八九,将受到严重冲击,说不定,“首当其冲”都是可能的!
而大浦庆这位“长崎第一美女”——
呃,人家可是曾经同你共赴巫山的呀!别的保不住也就罢了,自己的女人,断不可以保不住啊!
不,不,什么叫“别的保不住也就罢了”?“庆记”别的资产勉强可说“也就罢了”,可是,别子铜矿不能这么说啊!那可是一等一的战略资产,绝不容有失的!
嘿,刚刚还自夸“公而忘私”呢!
心里着急,却不能形诸颜色,也不能在大门口就拆电报——那就显得太心急了,就有点儿惊慌失措的意思了。
大乱将起,安定人心为第一要务。
回到书房,换上便袍,侍女奉上茶来,抿了一口之后,这才“从容”拆开电报。
内容大致如下:
最近一、两个月来,萨摩藩和本愿寺的来往,十分频密,明如上人接任法主之前,曾“微服”前往鹿儿岛,同萨摩重臣大久保利通、西乡从道等会晤,回到京都,即宣布接任法主,然后便“上江户”,时间上,环环相扣,因此,江户的“法乱”,幕后应有主使者,而这个主使者,应该就是萨摩藩。
萨摩藩倒未必会像明如上人那样直接打出“倒幕”的旗号,大久保利通等很可能在打这样的主意:
“一揆”的规模大了,幕府一定手忙脚乱,到时候,萨摩就发布檄文,指斥幕府官逼民反于先,对暴乱束手无策于后——总之,颟顸无能,尸位素餐,害民误国!然后,用诸如“平乱”、“恢复秩序”之类的名义出兵,推翻幕府。
大浦庆强调,以上内容,皆通过“特别管道”,得自于萨摩藩厅的内部,应该是可靠的。
“长崎第一美女”的话,说的虽然委婉,但关卓凡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他关某人之前,萨摩藩不止一位重臣,如松方正义、大隈重信,做过大浦庆的入幕之宾,所谓“特别管道”,一定自此而来。
松方正义在“若狭湾之变”中喂了鱼了,大隈重信可还好好儿的呢。
这个,嗯,某人心里,倒不由得有点儿酸溜溜的了。
接下来,大浦庆说,以小女子之见,局势虽然严峻,但远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以措手之处甚多,只要咱们加紧动作,事情是大有可为的!甚至,“弭大乱于初萌”,也不是不可能的!王爷不必过虑!
咦,“可以措手之处甚多”?“弭大乱于初萌”?倒要看看,有哪些“可以措手之处”?又如何“弭大乱于初萌”?
关卓凡赶紧“收拾心情”,细细的看了下去:
大浦庆认为,不论本愿寺,还是萨摩藩,都不是铁板一块,都有“可以措手之处”。
先说本愿寺。
本愿寺分为东、西两支,论及同幕府的关系,东支“真宗大谷派”远比西支“真宗本愿寺派”来的密切——“真宗大谷派”的“本山”东本愿寺,就是德川家康替教如上人修的嘛!
目下,并没有任何东本愿寺介入这场“法乱”的迹象,因此,对本愿寺“东西分化”,就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了。
幕府和朝廷应该许东本愿寺更多的特权——并不需要另掏腰包,把原属西本愿寺的转给东本愿寺就好了!
其中最重要的,应是以天皇敕封的形式,确立东本愿寺净土真宗“正传”——即嫡传的地位。
在此之前,西本愿寺一向以亲鸾上人之嫡传自居,东本愿寺虽然不服气,可也无可如何。
代价则是要东本愿寺的门主严如上人发表声明,指斥明如上人“乱法”,号召“一向宗”的信众,无分西东,不要与乱。
同时,西本愿寺似乎也不是铁板一块,因此,也要“攻心为上”。
大浦庆说,西本愿寺第二十代门主广如上人,也即明如上人的生父,身体状况一向良好,在此之前,没有传出过任何“退位”的意思,明如上人代乃父而为西本愿寺第二十一代门主,是一件非常突兀的事情,从萨摩藩的“特别管道”传过来的消息,广如上人很可能是受了儿子的挟制,不得不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