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佑不敢怠慢,赶紧来到花厅,一进门,便遥遥作揖,“成二哥!”
本来,成堂不是王府长史、侍卫,只不过是个“纲纪”,身上并没有任何爵位衔职,而琦佑的品级,虽不算太高,但毕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没有个主动向仆人哪怕是“贵仆”作揖的道理,更不宜同“纲纪”称兄道弟;不过,他这个朝廷命官,在成堂面前,身份有些不同
琦佑是老惠亲王绵愉的家生子儿,老惠亲王是孚王的亲叔叔,则琦佑不但是爱新觉罗氏的家奴,还是仁宗一系的家奴;另一方面,内务府本就是个皇室大管家的角色,而琦佑的衔级,也只不过是个从五品,因此,在别人眼里也好,他的自我认知也好,自己和成堂,其实是“一样的人”。
彼此是极熟的,成堂一见他就笑,“哟,琦大!着的好生清凉啊!”
“成二哥驾临寒舍,我不得赶紧过来伺候?哪儿还顾得上换衣裳啊?再者说了,都是自己人,我就是打赤膊,二哥也不会见怪的!”
“得,得,‘伺候’二字请收回,我可当不起!也不敢见情!十有,你老兄是趁着嫂夫人不留意,正在和哪个丫鬟拉拉扯扯呢衣裳太多,不方便啊!哈哈!我来了,琦老爷大头、小头都还晕乎乎的,结果就忘了换了!哈哈!”
彼此又说笑了几句,成堂说道,“说正事儿明儿个,九爷要办一个大堂会,四九城的名角儿,什么杨月楼、徐小香、孙菊仙、筱紫云……总之,‘四喜班’的台柱子,都要传了过来!”
琦佑眼睛一亮,“哦!”
“九爷吩咐,给你留个位子自己人,就不整下帖子那套虚文了,叫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就是了!哦,还有,明儿要尽量早到,也帮着上上下下的招呼招呼!”
琦佑垂手肃立,哈一哈腰,“是!一下了值,我就过去伺候!家也不回了!九爷念着我,我谢九爷的恩典!”
直起腰,“好大一个堂会!九爷的兴致,还真好呢!”
“明儿个的堂会,有一个名堂,叫做……哦,‘热烈庆祝山阳大捷’!”
琦佑目光一跳,“‘热烈……庆祝山阳大捷’?嘿!这个名目……还真新鲜啊!”
“可不是?”
“客人……都什么人啊?”
“也还是那些宗室、再加上内务府的一班熟朋友;不大好请大臣九爷的身份,不好‘交通朝臣’嘛!”
“唉,那些猴年马月的规矩,早就是‘具文’了!九爷还真是……自律呢!”
“可不是?得,该说的,都说了,我得告辞了还有好几家子要跑呢!记住明儿个早到!”
“放心!嗯,晓得你忙,我就不虚留你了,不过,略等一等有一样顶好玩儿的物事,我替你留着呢!”
“哦?好!好!我开开眼!我开开眼!”
琦佑去了,不多时回转了来,手里捧着一件物事一个七、八寸见方的小木房子,屋瓦、窗棂皆备,十分精致。
成堂笑道,“这是什么?‘烫样’吗?”
琦佑将小房子摆在桌面上,“也算是吧不过,内有乾坤!喏,你看,四面都有窗户,每一扇都是可以打开的你随便打开一扇,往里头瞧瞧!哦,小心着点儿,可别把窗户卸下来了!”
成堂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扇小窗户,对着光线,往里细觑,看清楚了,不由浑身发热。
里头是一张大床,床上两对男女,都光溜溜的,一对男上女下,一对女上男下,皆纤毫毕现,至于在做什么,自然是……嗯,“不可描述”啦。
成堂眉花眼笑,“琦大!这个玩意儿,可太有意思了!谢了!谢了!哎,我得给你请个安!”
说着,一个千儿打了下去。
琦佑赶紧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起身后,“这几个小人儿,是无锡泥人,用细红绳固定在床上也可以解了开来的;还有,这个屋顶,是可以整个儿拆下来的”
顿一顿,“如是,自然看的更清爽些;不过,到底没有透过窗子看……有趣不是?”
“对!对!透过窗子,那是偷……哈哈!哈哈!”
成堂捧着小房子,如获至宝的去了,琦佑送到二门,待成堂的背影转过了照壁,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轻轻冷笑一声:
“‘热烈庆祝山阳大捷’?嘿嘿!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