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六斤亲戚的船不大,充其量不过200料,过是郑家船队中无数滥竽充数的船中的一艘。船体已经很旧了,不过还算结实。船上装了二门私铸火炮。又粗又短,浑身都是黄红色的锈迹。打起炮来一蹦三尺高,虽然用绳子绑着,但是炮手稍不留神还是会被砸到。宁六斤的脚边就装着几大筐当炮弹用得破铜烂铁、小石头子儿和碎瓷片,几坛子火药就丢在桅杆下,上面盖了几条草席。
船上除了船主之外,最有地位的就是火长,他会背针路,看罗盘,能把潮汐歌倒背如流,和掌舵的舵工算是二路当家,下面就是卖命的伙计们了,会放炮的勉强算个三路,不过危险性实在太大,宁六斤上船不到半年,炮手已经换过二个了。一个放炮的时候炮跳起来撞在身上,当场就吐血死了,一个点炮的时候炮门里炮药喷出来,烧了个满脸花,正呼天唤地的打滚就被船主叫人丢海里去了。宁六斤被吓得魂不附体,心里暗暗发誓决不当炮手。
宁六斤这样的“学徒”,在船上根本不算人。也没人拿他这个“船主亲戚”的身份当回事。各种活计外加拳脚往他身上招呼。上船没多久,一天晚上睡觉他就被一个伙计暴了菊花,后来又多次惨遭毒手――这种事在海盗团伙里屡见不鲜,大伙都对此不以为意。
为了吃口饭,他只好含恨忍辱的咽下这口气。巴望着有一天自己能够在船上出人头地,也混上二路的wèizhi――如今海上三天两头打仗。船主、火长死得很快,有的伙计打了几次仗就爬上船主的wèizhi了,连船主的老婆孩子都给收了去。
这次他们集结到金门据说是为了打髡贼。船主有天晚上多喝了几杯。口沫横飞的说这是朝廷的旨意,郑将军就要带着大伙去征讨髡贼了,说打完髡贼就给大家都能得赏。
髡贼是什么,宁六斤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他们有很大很快的船,据说势力比郑将军还要大――当然一般人不敢这么公开说。其实不要说髡贼,就是曾经和他们见过仗的刘香是何许人。有多大的势力他也毫无概念。在他看来,打仗就是为了那份粮,打谁那是头目们考虑的事情。宁六斤唯一顾虑的事情是自己不要在打仗的时候送命。
9.20日凌晨5时。金门岛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一名瞭望员发现在舰队北面3海里处有许多船只的轮廓。射击指挥室的值班军官立即用红外望远镜观察料罗湾。他看见料罗湾里沿岸有许多船只停泊,纵深三四排。都是中小型的船只。在稍靠西更远的地方,停泊着七艘千吨级排水量的三桅炮船。
立春号迅速升起信号旗,同时用灯光信号通知各战队、中队。以单纵队准备作战。5时10分。从立春号发出命令:前进,敌在料罗湾!
5时12分立春号的130mm主炮从3海里外首先开火,随后掣电、驭风、乘浪、扬波四舰依次开火,130mm大炮喷射出的火光映红了海湾。
宁六斤正昏沉沉的睡着,忽然,一声滚雷般的巨响响彻天空,他以为要下雷雨了,赶紧睁开眼睛。天上月明星稀。正在诧异间。只见船队外围一团火光升起,然后迅速黯淡下去。甲板上睡着的伙计们都起来了一个个惊疑不定。
“快!上炮子!有人来踹营了!”船主的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
伙计们赶紧给火炮或者鸟铳都装填药子。火药罐直接打开了就往炮膛里倒。宁六斤不负责火器。他立即拿起了随身的钢叉站在船舷旁边,只是盯着黑漆漆的海面。
从他这个角度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船混杂在料罗湾里的许多艘中小型船只间,望出去只能看到船只和桅杆。
但是从远处的垂落天际的云层,可以看到闪动的红色光芒,随即传来滚滚的雷鸣声。沉闷的爆炸声一声接一声的传来。船上的伙计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快,升帆,起锚!”每一艘船上的船主都在吼叫,不管他们面对的是什么,继续待在这里显然都是等死。宁六斤也被赶去起锚,潮湿的缆绳摩得手里火辣辣的疼,但是大伙都被一种恐惧所笼罩,不管不顾的拼命的拉扯着缆绳。
突然,一道亮光切开了天与海,似乎是一段在燃烧着的空气,在水面上转动。亮光的源头,隐隐约约是一艘黑大的大船,桅杆高耸,正在迎着风极快的前进。六斤认为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因为这个方向绝不会有船能开的――那是纯粹的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