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厅堂上一干人都面露惊恐之色,申掌柜不由得暗暗得意,看你们这群首鼠两端的货色!
他继续蛊惑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冷凝云如今刚刚获救,德隆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外头原本就风言风语甚多,咱们只要来个推波助澜,用不着我们多卖力,外头的存户和票子挤兑就能要他完蛋!”
厅堂里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些话并非无的放矢。
“髡贼能打到京师,除非太阳西边出来。”陆掌柜一脸不屑,“再说了,髡贼真要打来,咱们还留在这里作甚,箪食壶浆?”
“生意你不做了?”
“生意?都把冷凝云得罪死了,难不成还蹲在京师等他来活剐?自然是麻溜的卷铺盖回山西去,生意哪不能做,再说性命和生意,还是性命更要紧……”
申掌柜最恼这家伙插科打诨一般的言辞,但是这番话说得却是不无道理。真要髡贼得了势,他们在京师也混不下去了。反过来说只要髡贼不打过来,京师还是他们的天下。
曹掌柜咳嗽了一声,这是示意大家不要再争论下去了。他要来说几句“公允话”。
“大伙也莫要争了。德隆总是我们同业公会的一员。他是不是髡贼,不用猜也没必要猜,官府说是就是,官府若说不说,我们就当他不是。”曹掌柜慢条斯理的说着。
“是这话。”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申掌柜大急,正要开口说什么,曹掌柜摆了摆手,继续说:
“至于德隆是元气大伤还是生龙活虎,那是他们自个的事,咱们是同行,评说几句也就是了。”
申掌柜勃然大怒,这简直就是“投降主义”,正要质问,曹掌柜依旧不紧不慢地说:“至于各家手里德隆的票子,各家的生意自个做,觉得不稳当的,就趁着这几日他开张赶紧去兑了。真要觉得德隆撑得住的,放着也不碍事。这废票吃倒账的事,咱们做钱业的也算是家常便饭。”
这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但是申掌柜知道,原本商议好的“连理同枝,同声共气”挤垮德隆已然成了空文,改成了“自行其是”。
虽说申掌柜确信,各家对德隆的前途是不看好的,而且还有重利可图,原本的挤兑之势不可避免,但是八家合力和自行其是发出的力完全是两样的。八家共同行动,可以协调进度,统一调度,大可打得德隆喘不过气来。分散开,德隆应对的余地就大得多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元掌柜嘀咕道:“德隆真要倒了,杨公公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杨公公是钟鼓司掌案,虽比不上司礼监、御马监这样的实权衙门,却也是堂堂二十四衙门之一的长官。真把他得罪死了,后果也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你怕甚?”秦掌柜道,“杨公公早就派人去提他的银子了。明个一启封,冷凝云就得乖乖地把十万两银子交出去。杨公公银子一到手,冷凝云是死是活管他鸟事?”
“话是这么说……”元掌柜显然不太有底气。他们两次意图置德隆于死地,两次杨公公都出力干涉。而且第二次因为德隆有髡贼之嫌,杨公公已有放弃之意,最后居然又被德隆安然度过,使得他们不得不怀疑除了杨公公之外,德隆还有更厉害的门槛。
“杨公公的态度,只怕也在两可之间。”乔万年一直没开口,这时才徐徐说道,“他急着提银子,说明他对德隆不看好,只怕也不会出力力保。否则就不会提这笔银子了。”
“老乔说得对!真把德隆当干儿子,就得雪中送炭,哪有釜底抽薪的!”秦掌柜立刻附和,“他就是坐在岸上看水涨。德隆不倒自然好,德隆要倒了,他也没什么大损失。”
“是,大不了我们事后合伙送几千银子给他就是。”申掌柜道。
陆掌柜道:“我可没这么多银子去塞狗洞……”
申掌柜又要争论,曹掌柜出来劝解:“这都是后事!你们争个甚!”
“要说门槛,谁家没有?至于这么害怕什么杨公公么?!”秦掌柜给大伙鼓劲,“魏公公当权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门可罗雀了。当今即位,他又不是信王府的太监,靠着巴结潜邸旧人才混到了钟鼓司掌案的位置。要说和几位内相的交情,只怕也不甚深厚。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得轻巧,万一这德隆里头还有某位内相的干股呢?只不过碍着名声,只是叫杨公公代持呢!”
“真有这事,冷凝云还能叫人绑了去?”
……
一群人正说得热闹,忽然外头一个小幺儿进来禀告:“德隆的冷凝云冷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