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祖憨厚耿直,太爷侠肝义胆,奶奶聪慧过人,甚至连我父亲都是仗义疏情,可是到了我这里……各位是不是对我有点儿小小的失望呢?心里是不是拔凉拔凉的呢?是不是觉得“管他娘的,谁爱烧谁烧”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损害了我在各位心目中的形象、让各位如鲠噎喉呢?是不是觉得,这么多优秀的长辈,咋培养出这么一个不靠谱儿的货呢?胆小、爱哭、自私、怯弱、吃柿还专捡软的捏,人类的缺点咋几乎都在这货身上暴露出来了呢?出生梅花开,哭声惊天地,按照常理来推断,有这种天资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难道真的应了那句满带贬义的方言,黄鼠狼生兔羔,一窝不如一窝?是不是呢?诸位接着往下看。
埋掉老婆纸人以后,奶奶给我拍了拍小手上的沙,拉着我离开了林。
一边走,我一边回头,整片林黑漆漆的,就像一道与世隔绝的大屏嶂。
奶奶问我,“黄河呀,你今天在林里学到点儿啥?”
我把头扭回来想了想说:“用柳条可以打鬼,打三十下鬼就死了。”
“还有呢?”
我又想了想,说:“用纸人把鬼收在纸人上,再用红绳套住他们的脖捆到树上,这样他们就不能抓我的脚脖了。”
“还有呢?”
“还有……”我顿了一下,心说,还有啥呢?想了老半天,最后犹犹豫豫说道:“还有……还有,没了。”
奶奶看了我一眼,我见奶奶眼睛里好像有点儿无奈,可能觉得我这块朽木不太好雕吧,奶奶提醒道:“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再仔细想想。”
真的还有吗?我抬起头回望了奶奶一眼,奶奶正低头看着我,满脸期待。这让我感觉很不安,我要是说不出还学到了啥,奶奶一定很失望,最重要的一点,这要是答不上来,回家以后会不会挨揍呢?
路,显得很漫长,我跟奶奶一直在路上走着,我却想不出除了柳条纸人,我还学到了啥,奶奶最后叹了口气对我说:“黄河呀,记住,还有‘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最重要的,凡事不能做绝了,不管是人还是鬼,都要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懂吗?”
我点了点头,嘴里说了一句,懂了。其实,我当时并不懂,甚至根本不理解“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到底啥意思。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很意外的,我们东屋的电灯居然还亮着。
我们家里人睡觉都比较早,天一黑吃罢晚饭就睡下了,这时候还亮着灯,家里要不就是有事啥儿了,要不就是来客人了。
当时,家里倒是有一台“飞跃”牌的14寸黑白电视机,不过我妈不怎么让我跟弟弟看,除了每逢星期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之间的动画片,什么《唐老鸭米老鼠》、《变形金刚》、《蓝精灵》、《希瑞》、《希曼》等等等等,对了,还有小日本儿的《恐龙特急克塞号》,就跟现在的“奥特曼”一个熊德行,小时候挺迷恋的,不过我现在更喜欢看电影《地雷战》里面,那个鬼军官挖地雷挖出一泡屎的表情。
言归正传。奶奶拉着我刚一走进院,我就闻见一股酒味儿,看来家里来客人了,我爸正陪着喝酒呢。
我奶奶朝东屋看了一眼,拉着我没停,径直朝堂屋走去,这时候,我还跟着奶奶睡在堂屋,我在外间屋,奶奶在里间屋。
走到堂屋门口,奶奶抬手开门,门还没打开,东屋的门响了,我扭头一看,我爸从屋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别人,王强顺的父亲,王思河。
我奶奶这时候也看向了东屋,见是王思河,我奶奶说了一句:“思河来了。”
王思河看着我奶奶着急说道:“妈可你回来了,我今个儿就是来找你咧。”
我奶奶原本正要开门,听王思河这么说,停下了手,问道:“啥事儿呀?”
王思河紧走了几步来到奶奶跟前,说道:“你快到俺家看看吧,强顺不知道是咋了,一直哭,问啥也不说,我觉得可能是撞着啥了。”
我爸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宽慰王思河,说道:“没啥事儿,小孩哭两声不稀罕。”说着,一指我,“强顺再能哭,也比不上我们家这个大少爷。”
我听我爸这话好像不是在夸我,朝我爸脸上看了看,一脸醉意,刚才说话的时候舌头还有点儿犯硬,估计快喝够数了。我爸一拉王思河,又说道:“别担心,没事儿,这事儿交给咱妈就行了,走走走,咱哥俩有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了,回屋接着喝。”
王思河看样并没有喝多少,看着我奶奶等我奶奶回话,我奶奶一笑,说道:“没事,你跟震龙回屋喝酒吧,我过去给强顺看看。”随后,看了我爸一眼,又对王思河说道:“叫你哥少喝点儿,喝醉了像个傻似的。”
王思河点了点头。
奶奶连屋都没进,这就要去王思河家,我赶忙说:“奶奶,我想跟你去,我好几天都没见过强顺了。”说着,我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当然了,这可怜巴巴的样可不是我装出来的,我心眼儿没那么多,这是小孩们表达内心渴望的真情读白。现在的孩很少流露这样的表情了,因为现在家庭条件好了,孩也少了,还没等孩们露出这样的表情,家里大人提前就满足他了,不像我小时候,全是眼泪。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对我说:“好,奶奶带你去找强顺。”
我裂开嘴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