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三月,可柏海尔湖还是冰冻着,这里距最近的清军据点有三四百里远,离宁古塔更是有千里之远。生活在此处的都是被清军蔑称之为“生蛮子”的飞牙喇和巴尔虎人、达斡尔人,还有一些是不愿被清朝编入八旗的鄂温克、索伦人。有的是世世代代生活于此,有的则是几十年前随父祖从南方迁移而来,内中不乏躲避满州人屠杀的汉人,甚至还有一些当年明军卫所兵的后代。
这些明军卫所当年归属明朝奴尔干都司管辖,卫所兵们在遥远的北方为大明朝守护着边疆,极盛之时,当真是拓土万里,疆域远比现在南方的清朝更加广阔,仅卫所就有384处,境内管辖范围西起鄂嫩河,东至库页岛,北达外兴安岭,南濒日本海和图们江上游,包括黑龙江流域和乌苏里江流域至库页岛的广大地区。只可惜万历末年,建州卫的龙虎将军奴尔哈赤举兵叛乱,一下占领了关外,使得极北之地的明军卫所无法再和关内取得联络,失去朝廷支援后,各地卫所便渐渐为之荒废。原本的驻军不是死于和叛军的战斗之中,就是融入当地的各族,当年的384卫再也不见,只那废墟见证着大明朝曾对北方极地、上百民族的管辖,告诉着世人,大明朝曾经有多么的强大,取代他的满清又是多么的渺小。(作者注:明朝对奴尔干都司并非羁押管理,而是实际有效管理,每年朝廷都有委任的官员前去管治地方,即流官)
柏海尔湖西边千里之地另有一大湖,名贝加尔湖。西南四百里有一城名雅科斯,原是蒙古一个部落所在,这些年却被西边来的罗刹人给占领。那些罗刹人火器很厉害,蒙古人打不过他们,便自动放弃了此地,转而向南边迁移。几年前,清朝在关外的将军曾发兵攻打过雅科斯,可惜半路就被罗刹人击败,损失了几条船,上百士兵。打那之后,清军便再也不敢去惹那些绿眼红毛的罗刹鬼子,雅科斯便成了罗刹人的一处据点。凭借雅科斯,罗刹人不断将势力向周边各族延伸,使得各族饱受其苦。
柏海尔湖也未能幸免,两年前一队罗刹兵来到了这里,在击毙了几十个敢于反抗的巴尔虎人后,他们在上游建了一个据点,命周边各族定期为他们献上粮食和皮毛、药材和珍奇。因为南方的清军不敢过来,各族对于罗刹人的欺压敢怒不敢言,只得定期纳贡以求部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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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海尔湖北岸一处僻静的林子边,一间木屋孤单的立在那,木屋外围着一圈低矮的栅栏,外面的空地长着一些蔬菜。院子里,一个扎着双角辫的孩童撒娇的抱住他有点微胖的母亲,水灵灵的眼睛对着母亲眨来眨去,脸上有些害羞又有些期盼。在他的脚下,是一只坏了一边的篮子,里面放着几个土豆。
“阿嬷,阿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阿古,你是想阿爸还是想吃肉了啊?”
“阿爸走的时候说过的,回来给阿古带肉吃的。”
孩童歪着脑袋探头朝远处看了一眼,视线中没有阿爸的身影出现,不由有些失望,小嘴撅了起来,像是对母亲表达自己的不满:为什么阿爸还不回来?
望着儿子失望的样子,妇人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自打罗刹人来到这里后,他们的生活就改变了。以前男人每次出去都能打到黄羊孢子,一家老小不仅能吃得饱饱的,还能将多余的猎物拿去换些油盐,现在却必须每月替罗刹人干二十天活,所得的报酬也少得可怜,根本无法维持一家开支。为了贴补家用,妇人已经尽可能的将屋子周围的空地利用起来,平时与男人也是尽可能少吃一点,将仅有的肉食留给自己的独子,好让他能够吃饱,健康快乐的长大,但是,肉食实在太少了,每个月男人大多数时间要替罗刹人干活,回来后根本无法捕捉到足够的猎物,而且所得到的猎物还要交大半给罗刹人的税官,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看着儿子有些偏黄的脸蛋,妇人的心忍不住痛了一下,叹了口气,暗自诅咒了几句该死的罗刹强盗,如果不是这些强盗,他们一家的生活应该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又埋怨南边的清军为何不替她们做主,害她们被罗刹鬼子欺负。
“克依克怎么还没回来呢?”
陪着儿子站了一会后,妇人有些担心起男人来,她抱起儿子走出院门朝远处看去。今天是男人回来的日子,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经带着罗刹人给的少得可怜的干肉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呢?罗刹人的据点离这有几十里地,每次工期一结束,男人就会往家赶,现在却迟迟没有回来,妇人不免有些担心。
难道路上出了事?妇人越发有些担心,男人是个很守时也很顾家的人,每次放工他第一时间就会往家赶,从来不会在其他地方耽搁停留,今天却迟迟没有回来,这让妇人不能不紧张起来,她有些害怕。自打罗刹人来了之后,她就听到过有好多族人被他们打死,难道?...妇人不敢再想,她不敢想象克依克被罗刹人害死的情形。
孩童察觉到母亲的脸色有些变化,小手轻轻的抱住了母亲的胳膊,用稚嫩的声音叫唤母亲:“阿嬷,怎么了?”
“没什么,阿古。”
妇人不想儿子也紧张,对着他强笑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通往雅科斯的那条路,期盼着克依克能够快点出现在视线中,带着他那招牌似的微笑远远的对着儿子张开双手。在不长的等待之后,妇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男人克依克。
“克依克!克依克!”
“阿爸、阿爸!”
妇人和孩子同时放声叫了起来,孩童挣扎着从母亲怀中跳下,飞快的往阿爸身边跑去。妇人见此情形,也不叫儿子,只是在那微笑着看着远处越走越近的男人。随着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妇人的眼睛都突然定格了,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她看到在男人的后面,有好多好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