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即后世菲律宾马尼拉一带。大明洪武和永乐年间,吕宋曾三次遣使访问中国。
起初,周士相并不知道吕宋就是马尼拉,对于那里的情况也不了解。他着急赶往金厦,为的就是能够从郑袭那里获得详尽的吕宋情报。
郑鸣俊叔侄带领水师叛乱后,郑经就已经从兴化退回了金厦。郑袭趁势率部进至同安、中清一带,和先期南下的太平军第六镇、第七镇形成对金厦包围之势。让人意外的是,郑袭并没有趁郑经“病”要他命,马上挥师渡海夺岛,而是借口军中断粮,停止了攻势。
没有了郑袭部的帮助,苏纳也不敢冒然强渡,当年达素调集了数万兵马,还有两支水师参战,都没能拿下金厦。前车之鉴,不擅水战的苏纳对于孤军夺取金厦也是信心不足,因此和第七镇的镇将胡启立商议后,也停止了前线军事行动。
周士相接报之后,对于郑经不肯再“出力”的心思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概这位叔父实在不愿担上逼上亲侄的名声,又或是觉得唇亡齿寒,害怕郑经一亡,下一个就轮到他吧。
苏纳的慎重让周士相很欣赏,要是苏纳强行渡海夺岛,周士相未必就会同意。虽说金厦水师主力已被郑鸣俊叔侄带着投奔了自己,可仍有三分之一的水师战船仍留在金厦。不彻底解决郑经手头的最后水师力量,周士相也断不会发动金厦之战。而眼下,解决郑经和金厦郑军,其实政治解决的可能性已然比军事解决要大得多。
军部官郭雄建议调舟山的东海水师南下对付郑经的残余水师力量,这个方案十分稳妥,以东海水师的实力,郑经水师残余定然抵挡不住。只要郑经手里连一条战船都不剩,那么渡海登陆就如平地奔跑般轻松容易。可是周士相却否决了这个方案,因为郑鸣俊叔侄和冯锡范固然有再立大功的心思,可他们带来的那些士兵毕竟是郑军出身,和金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们背弃旧主重投新主或许可以,但让他们马上掉转炮口对自己昔日同袍下手,这心坎恐怕难过。
周士相不想操之过急,他不但但是要郑鸣俊叔侄和冯锡范效死,更要彻底收拢东海水师之心,使他们成为未来大明海军的中坚力量,那么就不能让他们心中有剌,觉得朝廷和齐王殿下是在利用他们,而不是信重他们。再者,东海水师刚刚组建,营地和港口的修建,士兵家眷的安置正在进行之中,战船的维修和给养补充等等千头万绪,不将这些先解决了,一时不会也不可能让东海水师马上发挥出他们应有的战斗力。仓促调他们再次南下参与金厦之战,未免得不偿失。
在周士相的计划中,东海水师即将投入的战斗方向是在北方,在遥远的关外,而不是在金厦。
如果不是刘国轩收到的吕宋消息,周士相也不会这么着急南下,他想给郑经一点时间考虑,也给郑袭一点时间考虑。
吕宋发生的针对汉人的大屠杀让周士相的行程改变,当他突然到达同安后,郑袭立时惶恐不安,以为周士相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但是当他领着文武将周士相迎进同安城后,却发现这位齐王殿下并没有责问他按兵不动的意思,也没有询问金厦郑经的情况,而是问起郑袭有关吕宋岛的情况。
郑袭对吕宋的事情知之也不多,忙要熟悉吕宋情况的黄昭向齐王殿下介绍。据黄昭说,大约在嘉靖年间,西班牙人占领了吕宋岛,在那里建了一座城,名为马尼拉。也不知道西班牙人从哪里弄来许多金银运到马尼拉,然后通过当地的华人到大明来换取丝绸瓷器等货物,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这当中,郑家在其中扮演了不可忽视的角色,因为吕宋和大明的海贸基本上就是掌握在郑家手中。近些年因为东番被荷兰人占领,海路才被红毛鬼分走一些。但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红毛鬼,他们的主要交易对象都是郑家。而郑家提供给他们的货物主要来源就是江南和浙江、福建沿海商人卖来的。
知道马尼拉,周士相自然就有了菲律宾的印象,进而整个东南亚乃至欧州、南美的地图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黄昭所说的海贸显然可以归纳为一条线,就是欧州的白人将从南美州抢来的金银运到菲律宾等地,然后通过当地的华人华商购买来自东方中国的货物。那些华人华商的采购对象自然是掌握了中国沿海海道的郑家,再接着郑家从江南等地再采购那些西方人需要的货物卖出。而江南的那些商人则又引出一条线,就是前不久周士相在松江等地发现的纺织作坊和经济作物的问题。
一环套着一环,终端的“消费者”是万里之遥的白人,另一端则是大明的千千万万手工业主和农民,中间则是包括郑家在内的各式“海商”。而连接这条线的“货币”却是白人们从南美等地抢掠来的黄金白银。换言之,白人通过殖民等手段,近乎无偿的从大明运走一批又一批货物,而大明能够从中得利的仅仅是郑家及那些商人,作坊主们。手工业者和农民赚取的不过是小利。
理清这条线,明白各个关键,事情就会变得简单。简单之余的一个现实问题是,吕宋的西班牙人为何要对帮助他们谋利的华人进行大屠杀。
这一点,黄昭也不是太明白,不过他告诉周士相,西班牙人从前已经两次屠杀过华人。一次是在万历年间,一次是在崇祯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