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知晓事态严重的于百恩连夜赶回城中,敲开县衙大门,将他发现的一切告诉了好友汤效先。
“买竹”事件汤效先早就知道,也派人查了,但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便也没当回事。但当于百恩告诉他,买竹之人有大量教民,且可能有满州奸细参与其中,甚至于还有本地汉人士绅参与后,汤效先也是心生凛意,多年带兵的直觉告诉他,嘉定有大事发生。
“县里必须马上派兵搜查教寺和那几家大庄,将买竹之人尽数拿进大牢,若是晚了,叫他们动了起来,恐怕就是血流遍地了!”
于百恩这一路想的最多的就是,万一真是满州奸细在暗中鼓民教民和对官府心怀不满的士绅造反,那一旦这些人发动起来,那不但嘉定会生灵涂炭,松江,甚至于整个江南都会陷入动乱之中。这对于刚刚复都不过一年多的定武朝廷而言,可是个重创。江南乃是天下钱粮重地,自古未有钱粮重地生乱还能北伐恢复中原的。只有抢在事态未恶化前,将参与之人尽数捕拿了,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将人都拿进大牢?”
汤效先却迟疑不决,对于百恩的建议不置可否。刚刚发生的教民闹乱事件让他心有余悸,教寺和大户买竹固然可疑,但是仅因此就派兵搜捕,似乎也有些小题大作了。万一事情不是于百恩想象那样,那他可就又捅了马蜂窝了。证据,必须有证据,他才能拿人,不然,后果恐怕不是他这小小知县能扛得住的。
“这样好了,我叫六房的人挨个去有疑点的庄子一趟,将事情问个明白。他们若说不出原由,再锁拿也不迟。”汤效先觉得这个办法颇是周全,可以避免拿错人。
于百恩也知道这位好友的为难,想来那些教民仓促之间也不会冒然起事,所以便未再坚持。当下,汤效先叫人找来六房大小吏员,命他们往城外各大庄子细察,一定要问明白那些庄子为何大量买竹。原本是要派捕快去教寺的,可主薄丁喇东却自告奋勇,说教寺的人对官府的人十分反感,教寺又是教民心中圣地,捕快若是进了寺,只怕没事也会有事。倒不如由他亲自去一趟,这样教寺的人也不会太过抵触。
汤效先想了想,同意了丁主薄的请求,叮嘱其多加小心,要是有什么不对立即回来报讯,再由官府调兵处置。丁主薄应了下来,仅带了两名吏员便去了城外教寺白鹤寺。
不曾想,进了白鹤寺后,丁主薄将来意道出,教寺的人就都变了脸色,声称寺中绝没有买竹。丁主薄职责在身,教寺买竹又是被人亲眼见到,不在寺内察看一下,就这么回去没法和县尊交差,便执意要在寺中察看一下,教寺的人却极尽阻挠,就是不许丁主薄察看。僵持间,那两名同来的吏员却发现寺中突然涌进数十教民,为首之人却是丁主薄儿时好友马大龙。
“大龙,你来的正好,有人看到寺中买了大量竹竿,知县叫我来问问教寺为何大量买竹。”
儿时好友的到来让丁主薄松了口气,他知道马大龙在教寺有经师之职,在教民中的地位十分高,若他出面和教寺的人商量,教寺多半就会让他察看,这样一来,既能完成差事,又能还教寺清白,两全齐美。
县尊好友丁举人说的渗人,丁主薄却始终不相信教寺会组织教民造反,有明一代,江南的教寺可从来还没有干过造反的事。松江的教民也不过五万余众,去除老弱病残、妇孺,青壮也不过数千人,这点人手想造反,能反出个什么来?而且他们为何要反?大师傅被枷死一事官府已经赔偿了,教寺还有什么不满的?再说,教民本就非中国之人,难不成造了反,这中国就能由教民占了不成。满州人从前那么厉害,十几万人就占了大半个中国,尔今不也叫汉人给打回了北方。满州人都不行,世居中国三百年的教民又如何能成,所以说教民图谋不轨,要造朝廷的反,丁主薄打死也是不信的。
丁主薄向汤县尊自请来教寺,根本目的还是要证明教寺和教民的清白。确实,前几天教民集众在城中打砸,围攻县衙,可那是事出有因,自始至终,教寺也好,教民也好,都不曾有过半分造反举动,完全是为了大师傅讨还公理而矣。至于那些被误伤的汉人,只是遭殃的池鱼,退一万步讲,教民毕竟不是没有打死人么。
只以为好友马大龙会爽快的答应下来,替自己和教寺商量,可不想马大龙来到近前,看了眼丁主薄后,却是横眉一挑,二话不说就从怀中摸出一把尖刀捅进了丁主薄的胸膛。
“大龙,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可怜丁主薄直到倒下那刻,还不相信儿时好友会杀害自己。那两名同来的吏员见此情形,都是吓得魂不附体,不待他们冲出去,又有几个教民上前将他们按住,然后你一拳,我一脚,就这么活活打死在寺中。
教寺的经师看着眼前的暴行,一个个都很木然,并无人上来劝阻。
“把这三人的尸体剁成八块,扔进河滩子喂鱼!”
马大龙一边擦拭染血的尖刀,一边吩咐人将丁主薄三人尸体拖下去。地上满是血迹,长长的血迹一直伸到了寺外。
闻讯赶来的教民越来越多,寺中围满了人。马大龙搬来一张椅子,站在上面,朝一众教民高呼道:“汉人要杀尽咱们教民,为了保教,咱们必须马上动手,要不然,大家伙就都会被汉人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