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很暗,对面的几栋高层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满含人间烟火的颜色。
班主任像个婴儿一样,蜷缩在另一张病床上,发出均匀的鼾声。这几天陪护下来,肯定是把她累坏了。
我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却止不住眼泪。就这样流着泪,一会儿想到父母,一会儿惦记女鬼,一会儿又担心起了住院期间产生的各项费用。
住这么好的病房,我兜里那几百块钱,估计也就是一天的病房费,再加上打针、吃药、各种仪器,花销肯定不小。
这钱应该是班主任帮我垫的,而我就要死了,死了,也得天经地义的把钱还给人家,到头来,还是得父母替我承担。
一想到父母辛苦了半辈子,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因为我背上了一屁股债,我就自责的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巴掌。
或许是我抽得比较响亮,居然把班主任给惊醒了,睁开眼睛就问我:“你干吗?”
我转过头,问她:“这次住院,花了多少钱了?”
她神情哀怨的盯着我看了半天,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钱的事儿了?唉……跟老师聊聊天吧,心里有什么遗憾,都说出来。”
遗憾……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想了很多,说:“前段时间,倒是一直有个遗憾,活这么大了,到现在都还是个处男……”
“停停停!”班主任皱着眉头打断我,说:“这个忙帮不了!直接说下一个。”
我无语的看了看她,心说也没让你帮啊,这不是你问的嘛……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她问我这些,原来是要帮我。
我赶忙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用一种半躺不躺的姿势,认真的对她说道:“有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她“嗯”了一声,回应道:“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我说:“你能,记住这个地址……这是我在校外租的房子,里面有人,你帮我告诉她,沙发底下有5100块钱,让她省着点儿花。”
班主任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神情问我:“女的?”
我说:“嗯。”
她显得更加吃惊,又问:“你不是刚和夏小雨分手没多长时间吗?怎么又和别人同居上了?”
呃……我懵逼的看着她,心说她还知道我跟夏小雨的事儿?太八卦了吧……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故意板起了脸,问我:“就这点儿事儿?我到这个地址,告诉住在里面的人,沙发底下有5100块钱,就完了?”
我“嗯”了一声,说:“顺便帮忙把我的手机也捎给她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唉……说实话,关于钱的事儿,挺对不起盘龙鼎的,刚刚支出来6000,实事儿还没干呢,我就要死了。
而且为了女鬼接下来的生活,这钱还不能还回去,没办法,我也只能耍个赖皮,要是有下辈子,老子还双份儿……
班主任又问我:“除了这事儿,还有别的事儿吗?”
我说:“没了,从现在开始,就等死了。你不是说我没时间了吗?怎么还没死呢?”
班主任怔怔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眼点滴架上挂着的药瓶,说:“你闭上眼睛,先歇一会儿吧,我去让护士给你换药。”
其实我发现了,她始终有意无意的看向点滴架上的药瓶,我猜想,自己的命,很有可能就是被这些药吊着,药一停,我人生的最后时刻也就到了。
无论怎么说,还是挺感激她的,也甭管这住院的费用到底用不用还了,我早点儿死,还能给活着的人省下点儿钱。
静静的等着护士换好了药,我问班主任:“这段时间,有人给我打过电话吗?”
班主任说:“你的手机早没电了,一直关着机呢,我也没时间出去,没机会买充电器。”
我说:“关机挺好的,清静。”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清静,挺好的。
等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班主任打盹,我就抬起左手,拔下了正在打着的药。然后,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江水,疯狂的涌了出来。
我无法抑止地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