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宁将匕首捅进那个青年的胸口之后,眼前的整个世界顷刻崩塌。小镇不复存在,青年也化作了虚无,周围的景象就像是一面面碎裂的镜面,层层剥落,而待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眼下又变成了一片黑沉沉的死海。
体内的灵力重新回归,穆长宁踏着鲛绡帕浮在海面上。
举目四望,除了海还是海,她无奈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说了,我不要你的传承。”
没有人回应她,她也以为那人不会理她了,眼前却忽然出现那个青年的身影。
他的相貌清俊,玉宇澄清,背后背着一张玄色长弓,身形高大。
穆长宁只觉得那股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她想自己应该是曾在哪里见过他的。
“那并非传承,只是我走过的道。”青年说道。
穆长宁一愣,面色古怪,“杀戮道?”
佛修竟也走杀戮之道?
想起在小镇中青年的言行,穆长宁只能默然。
别人眼里的杀戮,却是他眼中的救赎。
大道三千,从来都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也没法用世人眼中的正邪来评判,那都是各自的理念,只要认准了,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梵珈也说过,佛修有千千万种,各人眼中的世界不同,观念也不同,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他自认为那是善行善举,以杀人为慈悲普度众生,谁又能去说他是对是错?
青年没再接这个话题,他袖着手问道:“你既非佛修,又不要传承,来这里做什么?”
穆长宁垂眸,她来这里的目的,一是因为佛市这块空间之石,二是想找到付文轩。
可现在望穿都不在,她又怎么知道这空间之石究竟在哪。
而付文轩……她后来有向那位毕新法师打探过佛子,毕新法师只说佛子在一年前便进了佛市,据传言,佛市中有三千小世界,传承散落在小世界之中,佛子所在的小世界是哪一个,没人知晓。
也便是说,即使她进了佛市,也未必就刚刚好到了付文轩所在的那个小世界。
“这是个意外。”穆长宁道:“我与几个朋友在闯十八罗汉阵时出了点岔子,虚无空间突然破碎,我们都进来了。”
青年声音依然柔缓:“若不想进佛市,为何要闯十八罗汉阵?”
穆长宁哑然。
青年微微一笑,“我能送你出去。”
“……”穆长宁深吸一口气,“我要找个人。”
付文轩在深洞里躺尸,那诵经声忽然就停了,他起初并没太在意,可随着过了好一会儿都再没有动静,付文轩挺腰坐了起来。
“佛魔尊者?”
没有任何回音。
他仰起头,只看到头顶黑黝黝的一片,除了石壁上刻着的经文还散发着浅浅佛光,洞底几乎瞧不见任何光亮。
在这里,他的灵力都被封锁了,每天除了悟还是悟。他想说自己真的不是那块料,可形势比人强,若不接受佛魔尊者的传承,他就只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菩提法身的优势,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进入佛市之前,他金丹二层巅峰,而如今,他金丹五层。
其他人需要几十年乃至上百年都不能突破的屏障,他在佛市里,轻轻松松就达成了。
父亲给他留下的舍利子,他原本只是当作一样佛门法宝来用,平日里修炼之时,若是有舍利子在旁,除却心境更为平和,修炼速度也比以往快了不少。
他曾将之归功于佛家舍利子的特殊,却未往更深层考虑。
其实,种种迹象早已表明了,大约命中注定,他要来这佛市里走上一遭。
他不怕等待,也不怕劫难,更不怕在这佛市之中所要经历的种种苦楚,可临到参悟,却始终差了一线,寸进不得。
究竟是差在哪里呢?
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大约仍旧是抵触的。
佛魔不加点醒,徒留他在这深洞中沉思领悟。
可要怎么悟呢?
俗世尘缘,岂是说断就能断?道佛双修,又哪是那般容易的。
付文轩深深叹息。
这时,挂在腰间的白玉铃兰忽的震响起来,叮铃铃的脆响在这寂静的深洞里尤为清晰,一下一下兀自震颤个不停。
付文轩紧紧盯着那朵白玉铃兰,表情僵硬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将它捧到掌心。
“阿宁?”
他有些不敢置信,这里明明是佛市,穆长宁怎么会来?
可白玉铃兰在手里的震响又并非作伪。
付文轩神色一喜,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正想摇一摇那白玉铃兰以回应,手中却忽然一松,那朵铃兰落到了一个一身青衣背着长弓的青年身上。
青年的面容模糊,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暖暖的金光里,温柔而又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