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主与付景宸提起为付文轩加封佛子之事,两人一来一往谈得十分火热,而付文轩此刻就像个透明人似的站在一边,好似浑不在意,穆长宁偏过头看他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还眨眨眼回以一笑。
穆长宁便愈发搞不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按说佛主为加封佛子之事而来,她也不必来凑这热闹,不过有着蒲宴的嘱托在前,她也确实是想确定付景宸和温岚是否真的来了迦业寺,这才一道跟上。
而除了他们以外,温岚的身侧还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元婴修士,这位修士虽说有着一头的银丝,但他的面容却还是个青年模样,显得十分怪异。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穆长宁不甚在意地很快移开视线,倒是行止真君多瞧了她几眼。
付景宸有个义女,是蒲宴的养女,这件事行止真君早便听闻过。
他八姐蒲宴曾是天算一族最优秀的灵使,那是他们全族人的骄傲,也是他仰望的方向,可就在她踏出神洲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好了这感伤的结局。
付景宸说,蒲宴夺舍了凡人重生,这事行止真君是不愿相信的。
他们一族的人,最怕染上因果。
寿终正寝也好,死于非命也罢,最起码于阴德无损,也许还能有个好的轮回转世,可做出夺舍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死后去了地府,就算不被业火烧得魂飞魄散,也要受尽苦楚,来世兴许还只能投入畜生道。
这是行止真君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的事。
蒲宴为何要这么做?
她夺舍之后的几年,留在凌家那个小修仙家族里,不可能没有目的,还有收养的这个养女,也绝没有那么简单。
行止真君有种莫名的直觉,他突然很想算上一卦,但现在场合不对,也不是时候,他便暂时忍住了。
佛主说到后来,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态度也很是坚决。
付景宸沉吟片刻,忽然看向付文轩,沉声问道:“轩儿,我问你,你想继任这个佛子吗?”
付景宸有此一问,付文轩还是有些惊讶的。
迦业寺的地位十分独特,这里多为佛修,他们是一个独立的修行派系,本质上与其他派系没有可比之处,也没有高低优劣之分,但佛修与世无争,性情温和,鲜少与他人产生利益冲突,他们的慧眼,可洞察过去未来,他们的符咒佛器,常年佩戴,还可养神开慧,辟邪除害,光是这些,就足以别人乐意与他们结交了。
他若能够继任迦业寺的佛子,几乎便相当于是将太阴付家与幻海迦业寺绑到了一处,往后好处多多,有百利而无一害,付景宸更没道理拒绝。
付文轩一直知道,他跟这位师尊之间,师徒情分比较浅,但好歹也是师尊,该有的敬重他一样都不缺。
原本以为付景宸是会利落答应的,却不想竟也会再问一问他的意愿。
温岚的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看,里面的希冀企盼满得都快溢出来了,显而易见的,她很希望他能够答应。
这女人什么心思几乎全写在了脸上,随便来个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付文轩就不信,凭付景宸的人生阅历,他还能看不明白!
不过是偏爱罢了。
因为那颗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的,所以在他的眼里,所有不好,也都变成好了。
付文轩连一点余光都不想投给她,微抬了眸似笑非笑道:“我若说不愿呢?”
付景宸轻轻抿唇,温岚立马瞪大眼,苦口婆心劝道:“十三哥,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好或不好,与你何干?”付文轩淡声道。
温岚脸色微变,佛主摇摇头低声一叹:“佛子。”
付文轩扯扯嘴角,半垂着眸不置可否。
付景宸道:“你自有主意,为师尊重你的意愿。”
付文轩沉默良久,一时间,这静谧的大佛殿内针落可闻,直到那些燃烧着的香烛“噼啪”一声爆开了灯花,他才出声道:“我有一个要求。”
他看向佛主,以及佛主身后的鸠摩尊者、千方禅师等等,全是清一色的电灯泡……
付文轩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我不剃度。”
比起让佛子接受加封,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如今的佛子,尘缘未断,依然有执着,有挂念,这没关系,任谁都没法一步登天的。
佛主笑眯眯地点头同意。
穆长宁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着他们你来我往,待商量完这事,佛主便决定于半月后为佛子加封,昭告整个幻海,而这百年一次的大法会,也将在佛子的加封仪式后举行,佛主诚挚地向付景宸提出了观礼邀请,付景宸顺势欣然同意。
他又看向一边垂首而立的穆长宁。
连他自己都不大记得,从她进入大佛殿开始,他的目光有多少次落到她身上了。
不是因为什么久别重逢的心理,而是他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预感,这个孩子的身上,有什么他特别期待的东西。
这种预感来得没头没脑,却强烈到他素来平静的心情都不由翻江倒海。
高阶修士,是从来都不会忽略自己内心的声音的,更何况,是像他这种化神大能。
付景宸压抑住躁动的心情,尽量和缓地出声问道:“长宁,你是来找我的?”
穆长宁这才抬眸。
佛主等一众佛修还在佛殿内,付景宸却等不及问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些什么。
穆长宁低头拱手道:“有些事想与义父详谈。”
付景宸眼睛微亮,点点头与佛主道礼:“本尊多年未见义女,有许多话要说,先行告辞。”
“阿弥陀佛。”佛主单手执礼,了然道:“施主请便。”
温岚先时被付文轩噎了一通,心里正不爽呢,可在外人面前她又不好发脾气,再说这便宜十三哥如今水涨船高,得罪不得,她便默默将受的气咽了回去,可现在付景宸还说要跟穆长宁私聊,她心下的无名火当即越烧越旺。
女主大人怎么能够容许众人的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呢?
温岚扯着付景宸的衣袖道:“爹,我与穆道友也有多年未见了,也让我们好好叙叙旧嘛,你们要谈什么,我也想听。”
付景宸微微攒起眉,穆长宁的神色则有些莫名。
温岚这是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呢是吧?
那她到底是成全呢?还是成全呢?还是成全呢?
付文轩挑起眉。
十年前他就在凤凰谷收到了穆长宁的万里传讯符,他很清楚穆长宁一直有在找付景宸和温岚父女,这事也许是跟他的师母蒲宴有关。
能牵扯上他们一家三口的,怎么想怎么奇怪,尤其还有温岚这成谜的死而复生在前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