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行止真君的禅房内,正摆着一只小型的卦珠,随着行止真君打入道道灵诀,卦珠上的珠子开始自发地来回移动。
从方才在大佛殿上,他就有一种想要算上一卦的冲动,等回到禅房内,他立刻就这么做了。
卜卦算势有的时候也要看状态,状态越好,卦象自然越准,而他此刻的感觉就很微妙,起卦也很是顺利。
到最后卦珠停下来时,行止真君看了一眼,眉间不由攒起。
“怎么会……”
要说这卦象,不凶不吉,但却很奇怪。
按着卦象的意思,是有故人到访,可这故人是谁,又从何处而来,却模糊不清,也看不真切,但他直觉这位故人对他而言十分的重要。
行止真君又掏出了个小罗盘,随着几道灵诀打入后,罗盘缓缓指向一个方向。
这段时间,恰逢大法会在即,来往迦业寺的人有许多,这座客院中是专门招待他们一行人的,有着十数间上等禅房,环境很是清幽。
而罗盘的指向,竟是离这里不远处的付景宸那间禅房!
如今那禅房中能有什么故人?
行止真君稍稍一想,“蹭”得一声站了起来,心脏有些激动地砰砰直跳。
是那个小丫头!
肯定跟那小丫头有关!
连桌上的卦珠都没来得及收拾,行止真君几乎立即夺门而去。
穆长宁的话音才落,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付景宸猛地站了起来。
他颇为激动地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腕,抓得很是用力。
“你见到你母亲了?她还留有神识?”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穆长宁微微皱眉,她莫名想到了当初在凤凰谷第一次见到付景宸时的情形,当时这人就差点拧断她的手腕……得,就跟她的手过不去了。
不过这疼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介于人家此刻的心情正激动,穆长宁表示理解,敛眉轻轻颔首。
付景宸的眼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惊讶过后,他很快恢复了仪态,细品穆长宁话里的意思,一对剑眉紧拧,霍地回身看向温岚。
那目光可不是一个慈父该有的。
震惊、怀疑、懊恼……纠结了半晌,到最后,竟隐隐闪现出一丝杀机。
温岚就是再迟钝,这时候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轮换招魂阵的阵眼,那盏熄灭了的魂灯是谁的?
呵呵,还能是谁的?
蒲宴最想召回来的魂,不就是付岚音吗?
可她是谁?她是温岚,不是付岚音啊!
温岚在心里把穆长宁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个遍,心道这人是不是跟她天生相克?怎么凡事偏偏都冲着她来呢?
自己究竟是招她还是惹她了?
她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她都没有真正意义上伤害过她好嘛!
温岚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地痛恨厌恶一个人。
她气得浑身发抖,又有种莫名的心虚恐慌,情绪纷杂下,她狠狠瞪了穆长宁一眼,转而控诉道:“爹,她信口胡说,你就还真信了?”
温岚一颗心跳如擂鼓,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是害怕、是恐惧。
她要用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在付景宸此刻质疑的目光下,不至于双腿发抖、镇定自若?
不,她占了付岚音的身体,她就是付岚音!
她不仅仅是付岚音,她还是这小说世界的女主!
谁敢骑到她头上撒野?
穆长宁……她,她一定是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
一番自我催眠,温岚竟也多了几分胆色,眼里霎时含了两包泪,万分委屈:“爹,我是不是你的女儿,你还不清楚吗?我们骨血相连,你一早便验过了,也确定了。你说我长得像娘,娘的玲珑箜篌我不也使得得心应手?如今一个外人随便说两句话,无凭无据的,你就信了?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温岚据理力争,胸腔中凭的生出一股气魄来。
她是付岚音,付岚音就是她,她怕谁?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付景宸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松软,依然犀利锋锐,凌厉地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地剖析,把她的灵魂都给剥离出来。
温岚又心惊又胆颤,强撑着才没有在此刻露怯失态。
穆长宁面无表情道:“我说的话,确实没什么分量,你们不信我也无所谓,剩下的,就让母亲来跟你们解释吧。”
付景宸浑身一震,温岚惊声叫道:“什么!”
是她的耳朵出问题了吧?
蒲宴?
她说的可是蒲宴?
付景宸一瞬不瞬地盯着穆长宁,一双眸子里隐含流光,温岚更是胸口起起伏伏,死死瞪着她不放,恨不得将她瞪出个透明窟窿。
屋外的禁制阵法忽然被触碰了,那样强烈急迫的撞击,让人无法忽视。
付景宸探出神识看了眼,皱皱眉便挥手打开禁制,行止真君急匆匆地冲进来,一路冲到穆长宁面前。
“你,你……”行止真君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语无伦次。
到了这紧要关头,付景宸反倒冷静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问道:“你将你母亲的神识带来了?”
穆长宁点头,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了一根头发丝,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集中到她手上。
温岚的一对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付景宸将那发丝接过,小心翼翼、珍之重之。
他用神识轻触那发丝上附着的微弱神识,下一刻,一个穿着水蓝锦裳的半透明虚影便飘然落在这清幽朴素的禅房内。
行止真君几乎在刹那哽咽,万分艰难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唤道:“八姐……”
付景宸眼中的动容显而易见。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想要伸手去触碰,又忽然停在了半空。
蒲宴看了看二人,微微一笑,“景宸,行止。”
与温岚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然而蒲宴的风华,是温岚这辈子都学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