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让世人知道,天子逃出了邺城,天子还活在人世,只有这样,杞王宇文亮才不会认定他死了,继而在关中称帝,而邺城里的那个假天子的身份会暴露,让世人都知道尉迟惇的阴谋诡计。
然而要逃到关中或者山南又谈何容易?若往南边的黄河要津前进,沿途关隘的搜查必定越来越严,他们的行踪或者身份迟早会泄露。
如果南辕北辙往北跑,安全是安全些,但时间拖得太久,即便杞王在关中站稳脚跟,到时候宣布天子遇害然后即位称帝,那么他再逃去关中又有何用?
届时,除了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宇文乾铿在驿站里越想越焦虑,而驿站外官道上,大队人马正在接近,这支队伍夹杂着许多马车,其上不但有行李,还有家眷。
眼见着日落在即,驿站就在眼前,队伍的行进速度反倒放缓了些,有数骑加快速度,要提前抵达驿站打点,为队伍在驿站下榻做准备。
夜幕降临,驿站早已关门上闩,这几人拍了半天门,驿卒才打开小门门窗,双方交谈了一会,来人又出具了文书,驿卒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才最终确定这是北上赴任的官员携带家眷投宿。
官员携带家属赴任,可以凭着文书名正言顺在沿途驿站投宿,驿卒很快便打开大门,而队伍也刚好抵近驿站。
驿丞招呼着驿卒们准备厢房,他刚吃完饭正打算打个盹,却得手下来报说有赴任的刺史携带家属投宿,他不敢可怠慢,所以赶紧出来接待。
驿站每日都有官员往来,无论官职大小,他这个小小驿丞都不敢也不想得罪,驿丞很快便和来人攀谈起来,这些人虽然是仆人,但可以从其口中套出许多关于自家郎主有用的消息。
“我家郎主半路上耽搁了,所以车队此时才到,多有不便,还请包涵。”
对方说起话来很客气,驿丞放心些许,毕竟有什么样的郎主就有什么样的仆人,他和对方又谈了几句,得知其郎主身份,不由得笑道:
“哎呀,使君的大郎君已经先行一步在驿中住下了!”
“哈?我家大郎君已在驿站住下了?”
。。。。。。
“哈?驿丞说我已经在驿站住下了?”
驿站外队伍里,一名骑马的年轻郎君听得仆人来报,不由得愕然,他就是家中大郎,此次此刻还跟着父亲以及家人在驿站外,从没有先派人到驿站安排住宿,怎么就变成“已经在驿站住下了”?
他一口关中腔调,虽然年纪轻轻,颌下胡须却很明显,样貌端正,身材魁梧,马鞍旁挂着弓箭,看上去就是一个弓马娴熟之人。
思索片刻,他冷笑一声,调转马头来到队伍中列,向着一名骑马的独目中年人行礼后说道:“父亲,好像有人冒用父亲与孩儿的名义在驿站投宿。”
“嗯?”
杨素闻言一愣,随即完好的右眼闪过寒光,他这一年多来霉运不断,隋国灭亡,他投降后又成了周国臣子,因为曾经袭击天子车驾,差点被问罪,后来免于处罚,可前途就不要想了。
好不容易疏通门路,求得一官半职,却是被派去玄州(幽州总管府治下)那破地方任刺史,这倒罢了好歹是个刺史,未曾想出邺城时又被人刁难。
邺城前几日出了大事,天子大婚时被刺客刺杀身负重伤,如今满城都在缉拿逆贼,门禁严苛了许多,而杨素带着家人上任,车队规模不小,出城门被司门故意刁难,花钱消灾不说,还憋了一肚子气。
出城时耽误了时辰,导致抵达驿站时天色已晚,结果居然被人冒名顶替在驿站骗吃骗喝,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年头冒名顶替骗吃骗喝的事情不少见,甚至还发生过有人假冒新任郡守上任、做了数年官才被人识破的事情,杨素只笑他人是傻瓜才会被骗,结果如今轮到他和家人被人冒名骗吃骗喝。
气归气,杨素的思路可没有被干扰,他问长子杨玄感:“你们说破此事了么?”
杨玄感笑道:“没呢,说破了多无趣。”
“好,好...”
杨素也笑起来,他的儿子杨玄感年幼时反应有些慢,旁人都说这是痴呆儿,只有他对儿子有信心,杨玄感长大后愈发聪慧,而现在,就是让其施展手段的时候了。
“大郎,你看着办吧。”
“是,父亲。”
杨玄感笑了笑,自家这一年多诸事不顺,父亲郁郁寡欢,他也十分不爽。
今日出城被司门刁难,对方拿着鸡毛当令箭,居然要女眷一个个下车接受检查,这种公然调戏气得他差点拔刀。
对方如此行事就是索贿,可其他出城的人行贿几十文就放过,他们家花了足足十贯才保得平安,杨玄感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却没办法发作。
他的父亲杨素,大象二年后成了隋国臣子,率兵奇袭周国天子车驾差点得手,隋国灭亡之后好歹保得全家性命,作为大节有亏还得罪过天子的人,杨素硬不起来。
被身份卑微的司门刁难,杨素还得亲自陪笑脸,杨玄感看着父亲唾面自干,只觉得悲愤万分,如今又被人冒名顶替骗吃骗喝,他再也忍不住了。
杨玄感胸有成竹的领着十几个部曲走进驿站,他要见识见识这些骗吃骗喝的宵小是何等样人。
且带我来陪尔等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