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私邸,宴饮归来的王頍,沐浴更衣后转入隔壁府邸,和妻子一起向长嫂李氏问安,他一去岭表大半年,回来之后打了声招呼便一直在忙,所以直到现在才有空和寡嫂长谈。
王頍的侄子王珪亦在座,他刚从州学赶回来,陪着母亲李氏和叔叔、叔娘说话。
王珪平日里喜欢读书,来到黄州后如鱼得水,在州学求学那叫一个废寝忘食,不过书读得多并没有把脑子读坏,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
王頍问起州学近况,王珪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黄州州学的通宵图书馆是很有名的,藏书也很多,许多孤本都能在图书馆里找到甚至借阅,他只恨每日十二个时辰太少。
“人总是要睡觉的,书看不完,可以明日再看,熬夜伤身,莫要年经轻轻就弄得体弱多病。”
“叔父说的是,侄儿谨记在心。”
“那位孔同学,你还是辩不过么?”
“唉,侄儿才疏学浅...”王珪有些惭愧,孔颖达是他同学,年纪小四岁,可论起学问,比他要强很多,就连经学名家刘焯、刘炫也对孔颖达交口称赞。
“学无止境,不用心急。”
王頍教导起侄子来,他当年如此年纪时读书也是废寝忘食,但毕竟自幼练武所以身体强健熬得住,而王珪一直就是书生行事,他就怕对方熬夜看书看出毛病。
王頍,是南梁名臣王僧辩的第三子,和二兄王颁一道,于当年梁国国都沦陷时被西魏军掳至长安,长兄王顗当时不在江陵,逃入北齐。
他们的父亲王僧辩当时坐镇建康,后为陈霸先所害,所以王氏三兄弟和南朝的陈官家有仇,身在北齐的王顗郁郁而终,留下遗孀李氏还有幼子王珪相依为命。
周国灭掉齐国,王颁、王頍兄弟接回寡嫂和侄子,大象二年开始的一番变故之后,王颁到邺城找门路从军以报父仇,而王頍则带着家眷以及寡嫂和侄子到黄州西阳定居。
去年年底,王颁随江南道行军向下,攻略陈国淮南州郡并进攻国都建康,而王頍自己南下江州,跟随岭南道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试图用军前效命的方法另辟蹊径。
蹊径算是初步辟出来了,王頍成了西阳王府幕僚,但命运又给王氏兄弟开了玩笑:尉迟氏和宇文氏决裂,王頍和王颁分属两个不同阵营。
这倒没什么,局势混乱时,世家大族两面下注的行为司空见惯,王家出现这种情况,没什么不得了,王頍不担心宇文温对他有何不良看法,反倒担心侄子王珪读书读傻了。
年轻时的王頍,喜好游侠,整日里和长安大侠们混在一起,被兄长训斥为不务正业后发奋读书,短短几年便脱颖而出,以博学闻名,居然成了“王学士”、“王博士”。
但这不是王頍想要的结果,他通晓兵法,想的是驰骋沙场,而不是在故纸堆里做学问,男子汉当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靠的是军功,而不是著书立作!
王頍觉得侄子王珪做学问不要太过沉迷,恰到好处就行,文武双全才是正道,不过现在看着侄子这文绉绉的模样,他是死了心。
王家的未来,还得他和二兄王颁来拼搏,如今两兄弟分属两个阵营倒也合适,最后无论哪边赢了,王家的大梁都有人扛着。
到时候活下来的人,就继续照顾、提携侄子王珪,也算告慰长兄王顗的在天之灵,王頍觉得若以后天下太平,走文学途径的王珪,在仕途上也许会有不错的发展前景。
谈了许久,王頍又问起州学的近况,得知一切如常后,他忽然问道:“如今局势,州学里的学生关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