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城,撤回来的队伍刚冲过门洞,城门立刻关上,终于平安的士兵们顾不上庆幸,许多人接过已经准备好的担架,抬着伤员往营地跑,不住的高喊着:“让开,让开!!”
“马上让军医准备,有重伤员!”
呼喊声此起彼伏,在街道上的士兵们纷纷让道,目送同袍抬这些伤员去军医那里抢救。
方才他们在敌营外设伏,要引得营中骑兵出来,然后予以当头痛击,未曾料南边冲来数十骑,腹背受敌之下,他们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所幸西阳王麾下那一支奇特军队表现出色,把敌骑打得人仰马翻,才为步行作战的义兵们争得反击的机会,一番血战之后,把敌骑击退,他们则往武平城方向撤退。
在预备队的接应下平安入城,但那些负伤的将士之中有重伤员,需要及时救治,其中就包括义兵首领田六虎。
田六虎领着作为诱饵的义兵与敌骑在野地里对抗,伤亡不小,自己身中三箭,背上中了两刀,又被战马撞倒,虽然不是被撞飞,但伤势不轻,跑不了,是部下背着跑回来的。
虽然有担架,但田六虎背部中箭无法躺着,只能侧躺在担架上,精神还好,能说话,就是身上渗血,看上去有些惨。
军营内,军医及学徒们已经准备就绪,他们隶属于西阳王那支特别军队,据说医术高明,对治疗矛伤、刀伤、箭伤颇有经验,在单独辟出来的小院里等着伤员抵达。
军医和学徒们分成十个“医疗小组”,可以同时救治十名重伤员,田六虎就是其中之一。
战场上流矢横飞,箭伤是常见的战场创伤,一般来说中箭的人不能马上拔箭,以免伤口不停流血,但又不能拖太久,避免伤口发炎。
军医们仔细看了看田六虎的伤势,示意学徒将其转移到“手术台”上,借着明媚阳光开始处理伤口。
他们首先用特制的工具将田六虎身上的札甲拆开,而内层的环锁铠有些麻烦,于是用特制的铁剪将环锁铠剪开,剩下中箭处的三块残片,将其顺着箭杆向后取出。
接下来要拔箭,看铠甲破口的情况,应该是破甲箭,所以才能接连穿透札甲和环锁铠,破甲箭一般是长锥形箭镞,倒钩即便有也不会太大。
而正是有两重甲的保护,箭镞并没有射入身体太深。
“主治军医”一抬手,旁边的学徒打开玻璃瓶,用消毒过的镊子从瓦罐里取出散发着浓烈酒味的纱布,在主治军医的示意下,擦拭着伤者中箭处的皮肤。
田六虎感受着背后丝丝凉意,哼哼着:“这什么玩意,凉凉的,酒味好浓,是烈酒?”
“这是医用酒精,比烈酒还浓,用来消毒...将军请不要说话,某等即将为将军拔箭,请在口里咬上这团布。”
“咬布?为何要咬布?”
“拔箭时,某等要用烙铁处理伤口,会很痛,嘴里不咬布,剧痛之下会咬断舌头的。”
田六虎对此嗤之以鼻,他又不是没受过伤,也曾中箭然后拔箭,痛是痛,但不是不能忍,不过见着军医强烈要求,他就服从了。
虽然嘴里咬了一团布,但还有人按着他的四肢、身体,田六虎隐约觉得不妙,心中暗暗做好了准备。
一阵糊味传来,好像是烧红的铁条散发出来的气味,看来真是要用烙铁烙伤口,军医再度提醒:“将军,某等要拔箭了,三支箭,要烙三次!”
“来啊!老子敢叫一声...唔!!”
背后传来剧痛,田六虎身体猛地一颤,被旁人拼命按住,吱吱声响起,皮肉烧焦的气味传来,军医瞬间拔箭后立刻用烙铁烙伤口,这就是伤口处的“肉香味”。
烙铁的头部是锥形,烧得通红,直接深入伤口,将血肉烧焦,这种做法虽然粗暴,却必不可少:箭伤因为伤口深,箭镞上的脏东西容易留在伤口处又不好清理,伤口很容易被细菌感染。
细菌,感染,是两个新颖的名词,无汤药可以有效压制,所以只能用颇为粗暴的办法,靠烙铁来烧焦伤口,把箭镞留在伤口内的脏东西连带些许皮肉烧焦,再敷上药,提高治愈率。
箭伤一旦处理不好,中箭者很容易因为伤口发炎、化脓导致反复发烧,最后一命呜呼,这种症状叫做“破伤风”,田六虎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疼一些换来提高疗伤成功率,他能接受。
结果接连三下的剧痛,让他把口中那团布几乎嚼烂,若不是有人按着他的四肢和身躯,被烙铁烙的时候真是要跳起来了。
三处箭伤处理完毕,接下来是刀伤,因为有两重甲护体,田六虎受的刀伤是皮肉伤,不过伤口不浅,军医用那些沾着“酒精”的纱布初步处理伤口之后,说要上“刺激”一些的手段。
“还是用烙铁烙吗?来吧!”
满头大汗的田六虎说道,军医示意学徒先给他喝下一碗温热的盐水,然后淡定的说道:“是另一种手法处理,同样会很痛,但能尽量避免伤口发炎、化脓、反复发作。”
“那就来!!”
“好,准备!”
因为刀伤也在背上,所以田六虎趴在“手术台”上,咬上新换的一团布,睁开眼等着军医上手段。
一瓶特制的火药,被军医仔细洒在田六虎背上的刀伤创口内,然后拿来点着的一根香,往洒满火药的伤口上一戳,火光一闪,浓烟冒起,伴随着滋滋声。
“唔!!”
田六虎猛的一抬头,差点就要跳起来,被旁人拼命按住,伤口已经被燃烧的火药灼伤,军医随即用沾了酒精的纱布将伤口再清洗一遍。
敷了药,拿起高温消毒过的细针、细线,将长长的伤口缝起来。
田六虎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的趴着,好不容易等军医缝完一道伤口,又开始处理第二道。
再折腾一轮,田六虎再度满头大汗,若不是他身强体壮,怕早就疼得昏死过去。
如此刺激的处理伤口方式,是黄州军医首创,据说可以降低染上“破伤风”的风险,虽然患者很遭罪,奈何命更重要,所以拿来救人也是不错的,田六虎对此十分理解。
军医仔细的为田六虎处理完伤口,自己也是满头大汗,亏得带着小帽才没让汗水滴到伤者身上。
大功告成,军医示意学徒将对方抬上担架,见着田六虎依旧精神很好的样子,军医笑道:“将军果然英勇,这么疼也熬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