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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结束宴饮的宇文乾铿正和姊姊千金公主说话,而千金公主的女伴——波斯胡姬阿涅斯侍立一旁,宇文乾铿为了避免一身酒气让姊姊为难,特地沐浴更衣,换了个香囊才过来。
香囊里放着的香药,是从岭表番禹送来的,这不是贡赋,因为朝廷已经免了岭表各地今年的赋税,之所以岭表那边还有香药送来,是宗亲西阳王的小小心意。
此时,宇文乾铿谈起河南战局,心情不错,于是有些促狭的说起西阳王:“西阳王如今坐镇亳州,没能渡河北上进攻邺城,会不会有怨言呢?”
千金公主闻言回答:“西阳王识大体、顾大局,哪里会口出怨言,不过妾以为,西阳王心里不爽快应该是真的。”
千金公主在弟弟面前自称“妾”,一如寻常女子的自称那样,宇文乾铿习惯了,此时对姊姊的观点表示认同。
如今朝廷局势一片大好,尉迟氏眼见着就要山穷水尽,宇文乾铿心情当然也好,只是想起西阳王不久之前的奏章,有感而发。
千金公主又说:“妾以为,西阳王心中不爽快,又不能发作,于是才想起折腾高利贷。”
“高利贷...姊姊,似乎历代文献里不怎么用这个说法?”
“是的陛下,一般都是说借贷、放贷,人总有急着用钱、用粮的时候,所以借贷、放贷很正常,也有许多富户放贷以生利,只是当放贷的利息高过一定程度,就是居心不良了。”
宇文乾铿从小锦衣玉食,从不过问吃穿用度相关事宜,所以对于借贷、放贷之事不甚明了,见着姊姊说高利贷,便好奇的问:“高利贷,真的如西阳王所说,罪大恶极么?”
“陛下觉得西阳王所说有夸大之处?”
“啊,不是,朕只是觉得奇怪,奇怪高利贷是如何逼得平民家破人亡的?”
“那么,陛下可敢赐妾一物?”
“好啊,姊姊要何物?”
千金公主闻言一笑,让宫女端来一方棋盘,一把算筹,一袋米,一杆称药的小秤,以及些许容器,宇文乾铿见着这物品有些好奇:“姊姊这是?”
“妾想请陛下赐米。”
“行,姊姊要多少都行!”
千金公主答道:“陛下,妾想要的米,其数量是放满这棋盘格子的米粒总数,很多的呢。”
宇文乾铿不以为意:“无妨,区区棋盘,又能放下多少米?“
“既如此,那么妾便说明一下,每一格放的米粒数量有讲究,具体规则如下...“
千金公主仔细的把规则说了一遍,就是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格放两粒,第三格放四粒,第四格放八粒...
也就是说,新一格放的米粒数,是上一格的数量翻倍,如此放下去,直到所有棋盘格子都放满为止。
宇文乾铿觉得这要求很简单,他是堂堂天子,哪里会给不出摆满棋盘格子的米,于是一口答应,然后让宦官来放米,放着放着,他的眉头渐渐紧锁。
首先,是棋盘格子放不下越来越多的米粒,于是用算筹算数,再将数量记在纸上,而一格格“放”下来,他发现这米粒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大。
刚到第十四格,怎么就变成八千一百九十二粒米了?这得有多重?
宇文乾铿如是想,见着千金公主命宦官称了一百粒米的重量,然后折算成八千一百九十二粒米的重量,所得结果是这些米粒重量大概有一斤。
继续“放”米,放到第二十格时,已经需要放进去五十二万四千二百八十八粒米,折算成重量,大概有六斗左右,而摆弄算筹的宦官为了算数忙得团团转。
“放”到第二十五格时,要放的米粒,折算成重量大概是十九斛;“放”到第三十五格时,米粒的重量大概有两万斛。
“放”到第四十格时,米粒重量大概有六十余万斛;“放”到第四十五格时,米的重量大概接近两千万斛。
“放”到第五十格时...好像全天下的粮食都不够放了。
宇文乾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的棋盘,距离“放”满还早着呢。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要如此多的米?”
千金公主示意宦官收好东西,拿着那记载着惊人数字的纸,向弟弟解释何为高利贷:“陛下,高利贷的利滚利,就是类似的情况。”
“借贷的人,觉得自己借的本金不多,利息好像也高不到哪里去,于是就借了,结果这一借,利滚利下来,根本就无力偿还,然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该如何是好?”
宇文乾铿问:“对,那该如何是好?”
“借新债还旧债,越借就欠得越多,利滚利下来,不出一年功夫,一个人欠下的债,子子孙孙都还不完,就像往这棋盘格子里放米一般。”
千金公主用宇文温在信里教她的方法,演示了一遍给天子看,借着这浅显易懂的演示,让弟弟体会一下高利贷的“利滚利”是如何让借债者家破人亡。
“原来如此...”宇文乾铿喃喃说着,深受震撼,他没怎么体会过民间疾苦,但他不是傻瓜,看着这棋盘放米粒得出的结果,总算知道西阳王为何在奏章中,把高利贷说成是祸国殃民。
朝廷要依靠各州郡征收说得租调、贡赋,才能满足各项巨额日常开支,才能养活军队,才能给文武百官发放俸禄(实物,粮食、布帛等),而这些租调、贡赋,都来自于农户。
如果这些农户被高利贷搞得家破人亡,土地被放贷者兼并,直接的后果就是租调锐减,朝廷收入萎缩,无法赈灾,无法养兵抵御外敌、平定叛乱,最后就轰然倒塌,改朝换代。
想到这里,宇文乾铿脱口而出:“高利贷真的可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