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襄阳城北,港区,大量旅人拾级而上,离开码头进入城内,又有大量旅人走下台阶,登上不同的船只,前往各自目的地。
襄阳是荆襄重镇,位于汉水南岸,又是交通枢要,四面八方的过客云集,所以人流量很大,毗邻港区的地段,邸店的生意异常红火。
所以这些地段寸土寸金,但凡能在这里开设邸店的东主,都会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
繁荣的汉水航运,让襄阳城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大量的人气,带来大量的商机,而襄阳港的规模,早已扩大了许多倍,临港地段的面积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商家在这里开设邸店,获取大量利润。
临港一处食肆,此时人声鼎沸,大量过路旅客在此用餐,然后继续踏上旅途,操着各种口音的客人,吃着不同花样的菜肴,但有共通之处,那就是垂足而坐。
食肆里,都是高脚坐具,有高高的桌子,有高高的椅子、凳子,用餐的客人们,不分男女老幼,都坐在高脚坐具上吃东西,虽然显得有些无礼,但没人在乎。
大家风尘仆仆赶路,只是吃顿饭而已,旁边没有人认得自己,垂足而坐又怎么了?
吃饭时坐着(盘腿坐、正坐),肚子憋得慌,垂足而坐就不会这样,更何况大家都是平民百姓,没那么多讲究,于是高脚坐具在荆襄各大城池的食肆、酒肆、茶肆里渐渐普及,越来越多的人适应了这样的坐具。
人声鼎沸中,端着菜肴的伙计们,在各饭桌边穿梭,柜台后的掌柜,坐在凳子上打算盘,今日又是一个生意红火的好日子,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脸上都带着笑容。
二楼临街一处厢房,杨智积倚窗而坐,他看着窗外远处的码头,看着江面上宛若过江之卿的船只,看着码头上宛若蚂蚁的旅人,听着楼下大堂传来的喧嚣声,有些恍惚。
作为这家食肆的东主(东家)杨智积实际上没怎么操劳过,他平日里时不时来这里看看,对对账,喝杯茶,和掌柜、伙计们谈谈心,一天就过去了。
春夏秋冬,雷打不动,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窗外热闹的街景,杨智积感受着勃勃生机,他和母亲以及弟弟们在襄阳定居一年有余,日子渐渐好起来,心中的忧虑,也渐渐消失。
作为杨家和尉迟家联姻的结果,作为时代的悲剧,杨智积和弟弟们身负双重罪过,他们的大伯杨坚,是大逆不道的罪人,他们的舅舅尉迟惇,同样是大逆不道的罪人。
杨家覆灭,杨智积兄弟有母族庇佑,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当尉迟家覆灭,他和母亲、弟弟,就只能随波逐流。
母子被罚没为奴,给人做牛做马,起早贪黑,累得形销骨立,不过虽然日子过得艰苦,母子倒也没有遭到故意虐待,至少生病还能得到医治。
苦日子过了几年,转机来了:杨智积的表姊夫成了天子,表姊成了皇后。
新君颇有气度,大赦天下,其中就包括杨智积和弟弟杨智明、杨智才,以及母亲尉迟氏。
当然,爵位什么的不可能有,他们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得朝廷任用,不过在表姊(皇后)的安排下,杨家母子在繁华的襄阳有了安身之所,还有了几处产业,足以让兄弟几个养家糊口。
杨智积知道,表姊作为尉迟家的女子,处境有些微妙,之所以能这么做,必然得到天子的首肯。
而他家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临港地区获得如此好位置的店面,也多亏了黄州商会的照顾,当然,黄州商会如此帮忙,自然也是天子的意思。
杨智积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账本,这座食肆,每月能给他家带来十余贯的净收入,足以供养一家人的开销,加上其他几处产业,足够让他和弟弟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的母亲尉迟氏,不再需要于寒冬腊月给人洗衣物,冻得双手开裂,可以安享晚年,冬天在暖和的房间里看书。
他的弟弟,各自有了妻子,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只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