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宇文氏的臣子,继续征战。
自大象二年来的变乱,王氏作为宇文氏的亲党,同时又是尉迟氏的亲党,所以当两家翻脸时,夹在中间的王氏里外不是人。
当年宇文氏内部晋王党和帝党的纷争,王氏站在晋王党一边,所幸后来未遭清算;
而当宇文氏和尉迟氏决出胜负后,“附逆”尉迟氏的王氏,运气依旧格外的好:王熙的表妹尉迟炽繁,是时为西阳王的宇文温之王妃。
靠着这关系,加上王熙并没有真的“助纣为虐”,所以躲过了清算,赋闲在家,后来得朝廷任用,到个寻常小州当个悠闲刺史。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未曾料他的表妹夫成了天子,表妹成了皇后,另一个表妹成了宠妃,而表外甥成了皇太子。
这一下,王熙的安稳日子过不下去了。
作为皇后为数不多的亲族,王熙本该走运,好歹沾沾光,然而他可不想沾光。
尉迟皇后因为家族关系,身份敏感,许多人担心这个尉迟氏的“余孽”要翻案,所以朝野内外隐约有一股废后、废太子思潮,但没人敢和天子对着干,于是王熙这个“外戚”,成了扳倒皇后和太子的破绽之一。
也就是通过对付他,来牵连尉迟皇后及太子,王熙本来好好的当着清闲官,却因此身处暗流涌动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污蔑,表妹夫也考虑到他的尴尬之处,没怎么任用,但即便如此,王熙依旧经常被人找茬。
当官就得做事,本来按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原则,王熙打算“碌碌无为”,但在有心人的“关注”下,碌碌无为成了他的罪过。
既然不能碌碌无为,那就干些事,但只要一做事,就很容易被人鸡蛋里挑骨头。
王熙这几年成日里被人指桑骂槐,心烦得很,天子知道事情原委,却又无法在明面上说什么,毕竟那些人精得很,自己不出头,老是撺掇别人发难。
眼见着仕途日渐艰难,王熙想辞官回家,又怕被人讽为“有怨望”,真是进退两难。
所幸,天子让他文转武,带兵打仗,省得每年接受吏部考核,成日里被人挑毛病。
然而以王熙的身份,即便带兵也不能留在长安,因为这么一来,他更容易被人中伤。
有人暗地里推动废后,却一直未有大动作,因为皇后姊妹深得圣眷,地位一时半会不会动摇,那么若是选择给太子泼污水,效果不能说没有。
自古太子难当,如果王熙在长安,手中有兵,且不说兵多不多,但这就是一个“凶器”,那些人可以污蔑太子试图勾结表舅,行枭獍之事,时间一长,天子免不得心里嘀咕。
基于如此原因,王熙被天子打发到青州练兵,为朝廷将来收复辽东、平定高句丽做准备,而他本人的郡望为乐浪王氏,倒也能和辽东扯得上一些关系。
虽然那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想着想着,王熙感慨万千,他作为乐浪王氏后代,回到了乐浪故地,看着这陌生的山山水水,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说是家乡,却没有故旧,没有祖宅,不知乡音,也不知祖宗安息之地在何处。
也许乐浪王氏依旧有子孙在这里繁衍生息,但数百年过去,本该为汉民的王氏子弟,恐怕所说、所写已经不再是汉语、汉字。
王熙出征前,做足了功课,通过突击读书、翻阅史料,他对“家乡”的了解,终于不再是一头雾水,而这数百年来乐浪故地的变化,当年中原遗民虽然不能说换种,但基本上都被“同化”了。
高句丽趁着中原战乱,并吞乐浪、带方之地,虽然当地中原遗民有过反抗,虽然名义上臣服高句丽,实际上自成一体,但和故国的联系被斩断,遗民变成无源之水,无法在烈焰之中撑上多久。
在故乡待不下去的遗民,一部分外逃,想返回中原故国,但中原战火纷飞,无尺寸立锥之地,于是许多人选择南下,进入百济、新罗避难。
亦或是东渡倭国,成了倭国的渡来人。
而留在家乡的遗民,渐渐被高句丽“同化”,与中原故国的联系,在时光流逝之中消失。
所以,现在不会有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欢迎中原朝廷收复故土。
因为王师来迟了,迟到了数百年。
在这乐浪故地,周军怕是举目皆敌,想要和当地大族打好关系,恐怕是妄想。
就像王熙一样,即便同是乐浪王氏后代,这里的王氏会认他这个同宗之人么?
会以举族之力协助中原朝廷收复故地么?
王熙觉得恐怕不会。
地理的隔离加重了心理上的隔离,如今乐浪故地的中原遗民后代,恐怕已经不会对中原军队产生任何亲切感。
所以,该怎么办?
脚步声起,数名髡发将领近前,向王熙“报道”,他们麾下的“髡军”按时抵达,将要以此壁垒为据点,开展下一步作战行动。
王熙和这几名“熟人”交谈起来,对方很快告退,组织麾下兵马扎营,王熙看着远处那些忙碌着的“髡兵”,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行军打仗,有些事做了坏名声,这种事要是正经官军做了,带兵将领怕是要倒霉。
然而有的事又不得不做,不然麻烦不断,所以需要有专门的“工具”来做这种“脏活”。
北洋贸易公司的“髡军”,就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想着想着,王熙收回感慨,再度看向四周,看着祖宗的乐浪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