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渊在小屋独坐,看着烛火发呆,从那几位道士为他儿子李世民“祛病”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一直未有消息传来。
道士们不许他和夫人进入院子,所以儿子的病情如何,李渊不得而知。
儿子的病,正常来说是治不好的,所以李渊最后的希望就在这几个道士身上,此刻他真想焚香祷告,府里却只有佛像,所以有些尴尬。
权贵之家多信佛,李家也不例外,李渊长子李建成,小字就是佛教名“毗沙门”,如今一家人信佛,却要靠道士来救命,强烈的反差,让李渊不知该说什么。
脚步声起,他抬头看去,却见夫人窦氏走了进来。
李渊说道:“怎么还不睡?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妾睡不着,来陪着夫君,陪着二郎。”窦氏说完,坐在李渊身边,两人沉默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经过最初的慌乱,窦氏已经冷静许多,琢磨起夫君回来后的种种表现,还有那几位道士的到访,让让她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窦氏猜想,很可能夫君入宫之后,求得天子恩准,派来医者为二郎看病。
但为避人耳目,李渊回来就说天子亦无良方,而天子派来的医者以游方道士身份登门拜访,借口“机缘”,行治病之事。
若这个猜想没错,那就意味着天子的医者可能有把握将这“肺炎”治好,为了避免麻烦,明面上表示无能为力,暗地里治病。
李渊就配合着演戏。
窦氏真的想问李渊,事情是不是她想的那样,但作为一个聪明人,她知道有时候装糊涂反而会好些。
天子的医者若真有良药能够治疗肺病,那就该如同“种痘”一样推广,甚至开药铺卖药盈利,但现在看样子却不是,窦氏觉得莫非是因为良药太少,所以...
优先保障宫中所需,不宜为太多人知道,否则一个两个跪在宫门前求药救命,天子就很难办了。
这一切,都是窦氏的猜测,她陪着李渊坐了一会,房中只有她夫妇二人,结果李渊一直保持沉默,她知道自己若是开口打听,只会让夫君难做。
或者,是自己想太多了?
窦氏正纠结间,右手被李渊轻轻握住,她看着夫君,右手也握着对方的手。
“没事的,二郎一定会没事的...”李渊轻声说着,窦氏点点头,将头靠在对方肩膀。
两人就这么坐着,看着烛火发呆。
。。。。。。
房内,年幼的李世民依旧发着高烧,扮作道士的医生们依旧在忙碌着,一名道士(医生)不停为他更换敷额头的手巾,另一名医生则用温水为其擦拭身体以降温,然后每隔半小时测量一次体温。
病人发高烧时,一定要及时降温,否则高烧持续时间太久,即便不死脑子也烧坏了。
降温就要用冷水,敷额头,擦拭身体,但对于幼童来说,用冷水擦拭身体反倒会加重病情,所以需要用温水,为其散去些许热量。
这是医生们行医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而幼童在生病时,会极度依赖亲人或熟悉的人,所以,平日伺候李世民的两名侍女在外等候,随时进来给李二郎喂水,或者扶着他出恭,更换衣物。
发着烧的李世民,此时体温依旧很高,不过体温再未上升,稍微下降些许。
但病灶不除,高烧必然不退,以他年幼的身体,根本就熬不了多久,再这么下去,即便没有失去意识,也会因无法进食而体力耗尽、一命呜呼。
如此情形,医生们见得多了,肺炎基本上是治不好的,除非注射神奇的青霉素。
前提是能通过“皮试”,没有严重的过敏反应。
带队的吕文华看着榻上幼童,摇了摇头:人没救了。
他们带来的青霉素,有不同批次制品,全都给病人做了皮试,皮试结果全都过敏,区别只是过敏程度轻重不同。
这就意味着,眼前这幼童若注射了全剂量青霉素,理论上有九成九的概率会死于青霉素严重过敏。
若不注射青霉素,幼童必会死于肺炎。
吕文华看着这眉清目秀的孩子,心中叹道:生于富贵之家,却无福消受,孩子,来世再投一个好人家。
事已至此,可以开始进行第二阶段试验。
今夜,吕文华一行名为救人,实际上依旧是在做临床试验,如今人是救不回来了,但试验还是要继续。
他用手巾擦了擦汗,问:“皮试过敏症状最轻的,是哪个编号制品?”
旁边负责做记录的人答道:“十七号青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