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晨曦未至,男孩悄然起身,轻轻拨开搂着他的小胳膊。看着沉月余光从窗外投射在她安睡的小脸上,他迟疑地伸手轻轻抚了抚。
这丫头虽然嘴凶,却每日手脚伶俐又不在章法地给他上药、做饭,然后陪他去义云坟前说话,余下的时间便独自坐在门前的木槛上,等着她爹。
木屋虽然简陋,却有男孩熟悉的生活轨迹,令他隐隐觉得,或许,她也不是生于这山林的孩子,或有一段和义云一样,和如今的自己一样难言的身世。也模糊觉得她那爹,也许,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这样一个笑起来如同年画上喜娃娃的小丫头,一个多月的朝夕相伴,相对取暖,他是不忍心丢下年幼的她一人在此的。又是绝境相逢,再生了同病相怜之感,他更是从心里怜惜这丫头。可是,他自己前途未卜,更不忍心带着她去送死。带着她去寻她爹,怕是也不能够。只能留下她,空等她爹了。或许,她爹并没出事,还会回来。
他将那枚她不曾拿去的玉佩放在她枕边的手里,然后低下头,有些笨拙地在她脸颊上用唇轻轻碰了碰,希望留下一些温暖与气息,就仿佛他还陪着她。抬头时,目光中带着眷恋和不舍,再深深看她一眼沉睡的俏脸,又环顾一回住了一个多月的木屋,推门而出。
屋前的水缸昨儿已给灌满了,柴垛,这两天也已垛了很高。想了想,又学着她的法子去林子里捉了两只山鸡放在灶台上。再出木屋时,在门前站立片刻,然后狠狠心头也不回地走了,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他怕自己忍不住留下。
这里有义云,有这个重新点亮他生命之光的丫头,心里的那份不舍已让他挣扎了三天。
可是,他不能留下。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如今他很清楚,原本懵懂无知,经历过这一场,已然脱胎换骨。如果代价足够惨痛,人的成长,也会在一朝一夕之间。
他此去,并非回家。虽不知祸由因何而来,却知,同义云在外玩耍便遭此横祸,张诚与赵忠宁愿赴死也不曾带着他们回府求救,事情,并不简单。再有那些似懂非懂,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对话,和他们的嘱咐叮咛,他便也明白,那条回家的路,如今,无论如何都是走不得了。可是人生的路,总还要走下去。捏着这条义云给换来的命,他也知道了,今后的路,该当如何走下去。
爹娘和满府几百口命丧黄泉,就连义云也已过了七七,而那些罪人却在逍遥。如果可以,他愿意带走义云和这小丫头。可惜,他也不能。此去,前路荆棘,生死难测。义云已是因他而逝,葬身此地,他不能再丢了义云的尸骨,也不能牵扯上无辜的她,赔上她的命。他不能让义云和她,陪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若能活着度过劫难,便来接她和义云,永生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