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眉自是不以为然,同他僵持不下。
武穆德在车内等得不耐,不欲为此事耽误了行程,当下放了官威身价,撩起车帘朝鬼眉道:“是本官治下不严,本官这就代下人给姑娘道个歉,还请姑娘莫要再计较了。”又对那从人吩咐道,“你留两个人下来,这姑娘说如何就如何,莫要再纠缠不休了!”
鬼眉见了那张脸,此番细细一打量,顿时心内冷哼不已。怪道瀚皇的冠礼上瞧着眼熟,如今却是对上号了!虽是往日旧事有了年月,可这青壮之人不比老人、孩子,便是添了岁月痕迹,大致模样却变不了多少。眼前这人,不过是从当年血气方刚的青年,变为如今留了一撮须髯的中年人。声音加上容貌,鬼眉确信自己绝不会认错了人。
那就好!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的仇早该清算,让他多活了这么些年,早便宜了他!既然仇家自己送上门来,那可就容不得她心慈手软了!哼!不过,这人好像是朝旭来的使臣,看来还不宜当街动手。那就再容他一时三刻,反正认出了人,他这回可是跑掉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鬼眉于是不动声色地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态度,对那随从道:“算你家主子还有些晓事,本姑娘也就不多做计较了!你家主子的话,你可听清楚了?赶紧地给我抬了驴送去医馆!”
这一页,暂算揭过。
当晚,武穆德因为急于赶路,一行人错过了投宿之地,只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子外扎马歇脚。不知是因为心中有事,还是因了天气早晚凉,让人有些受不得树林里氤氲而出的湿气,武穆德裹着毯子在马车里睡得极不安稳。
入夜时分,武穆德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翻了个身。心里毛毛刺刺的,总隐隐有股不祥之感。虽然阖目而睡,却不得深眠。那瀚皇的脸和旧识之人的容貌不断在脑子里打转,跟着又冒出更多的人,更多的脸来,逼着他问为什么。其实,许多年来都是睡得不太安稳,但是总以为已然时过境迁,便是有些愧疚,世上却也没有后悔药卖。便时常安慰自己,人,都有年少时候,谁人年少不曾犯过错?
他却不曾想,有些错犯了无伤大雅,有些错犯了可以悔改,而有些错,永远也犯不得!便是悔改了也不足以弥补,终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往往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
鬼眉缩在树头上看着篝火星星的几丈之外,有那些习武的耳朵在,没敢一时靠得太近。她在点数人数,盘算着下手的地方。武穆德的侍卫不算太少,想要全部杀光再取了仇人的脑袋太费事,何况她也无意要那么些无关之人的性命。否则,将阿木叫来帮忙就好了。既然要亲手取了仇人性命,又不欲伤及无辜,盘算契机,一举中的,尤为重要。
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睛,见侍卫分班睡下了一拨,守在马车外围的人也已有了倦意,只内圈的人还谨慎地持刀站着,鬼眉开始准备动手,摸了摸袖中的匕首和卡在树杈上的油罐子。今儿个不打算用银针。一刀割喉,留着半分,然后淋上油,点火。她要武穆德以同样的死法去慰她亲人的在天之灵。
正要起跳,却被一个不期而至的人影拦住。
“怎么是你?”鬼眉望着身穿夜行衣的昭岚,有些诧异。这人改风格了?
昭岚指指马车所在的方向,如同逛街偶遇般闲语道:“见他拼命赶路,一时有些好奇,所以跟过来瞧瞧。”又对鬼眉笑道,“也怪不得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了。怎么?是江湖买凶,还是你同他有仇?”
“家仇。”鬼眉简单应了二字,又反问昭岚道,“你呢?究竟又是想盘算些什么?瀚宇第一公子,半夜里只身郊外,可别用‘一时好奇’这样的烂借口来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