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阵前出现如此转折性的一幕,直叫王庆那张俊俏的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此时百般滋味全部涌上心头,独独缺少一份喜意。
要是这两阵全胜或者全败他都能接受,却是唯独不能接受这一胜一败的和局。刚才生死关头涌出的那份心悸还没那么快抛之脑后,哪知如今竟然又变成了这般模样,岂不是一切都回到原点?
唉,此时还不如彼时呢,刚才好歹还有两个过路的神仙冒出来,好算叫那愣头青没有一头撞上来。如今呢?却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就连最后一块就坡下驴的遮羞布,都叫大风刮走了。
这不仁义的贼老天,偏偏不遂人意,只拿自己作猪狗,如此下去,还有完没完!?
毕竟乖乖服软就范,又或决一死战,这两种选择的后果都是他眼前无法承受之重。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痛恨的骂起对手来,王伦啊王伦!人家官军都不计身份,出人又出力的替你上阵,你这厮怎地连匹好马都舍不得送上!还仗义疏财呢,啊呸!弄到如今这个鬼样子却算甚么?平局加平局,岂不是叫这厮又要一言不发拔刀相向!?
一想到这种后果,王庆只觉此时头昏脑涨,奇痛无比,想当年自己顺风顺水,就是勾搭了当今权臣童贯的闺女小娘子娇秀(过继的亲侄女),也不过发配京西,却还因祸得福,如此遭遇反叫自己趁势而起,寻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在这绿林中做了一十八路山寨的总盟主,直比在东京城中寻花问柳踏实多了。
哪知自打惹上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甚么白衣秀士之后,真是事事不如意,件件不称心。
那縻貹虽是难得的猛将,但是为了他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哪里值当?更可恨的是,这王伦态度异常强硬,完全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连谈判中最需要的诚意和耐心都看不出一丝一毫来。想自己废了多少口舌来试探他的底线,哪知此人的底线高得像上限,谈不拢便要打!打打打,就知道打,亏这厮还是书生出身,连自己这开封府里的军爷都知道连横合纵,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他偏不懂,怪不得这厮考不上功名,就一个字:该!
只是也不知就这样的愣头青,他哪来那般多本钱供他这般挥霍?恨铁不成钢的王庆此时心中万分难平,只觉老天不公,自己都这般努力了,也才聚拢了一十八寨的人马,却叫他带着一支偏师便给压得动弹不得!难不成真要逼着自己一个有谋略有眼光的好汉子,朝这个愣子低三下四的把人给放了?!
一想到此他便揪心,便见王庆懊悔的望了自家军师一眼,却见李助正低头沉思,也不知此时在想些甚么,王庆见状长出了一口闷气,脸上愁云密布,阴得快要挤出水来一般。
却说王庆自在心中怨天尤人,哪知阵前局势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且说之前那荆湖猛将马劲正叫王将军杀得快要遮拦不住,哪知对方马失前蹄,摔倒在地,被他捡了一个大便宜。那马劲见此异状直愣了半晌,方才把兵器收了,朝地上的王将军拱了拱手,旋即一言不发,默默退开。
在一旁掠阵的萧嘉穗见他并不趁人之危,面带赞赏的点了点头,心想这马氏兄弟虽是粗人,但行事还讲究个规矩,在良莠不齐的绿林中人里面,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那王将军也是满面神伤,只是顾不上自己浑身狼藉,连忙去察看坐骑的伤势,眼见它前蹄已折,血流如涌,那王将军赶忙私下衣摆,替它止血,这匹老马跟着自己近十年了,多少次紧要关头陪伴自己度过难关,好容易自己从边关转回内地,还以为没有多少上阵的机会,好叫它颐养天年,哪知此时……
只见这个铁汉眼角湿润,伸出血手抚摸着老伙伴颈后鬃毛,那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意,当下长嘶不断,那叫声初时尖锐刺耳,复而转为凄厉哀鸣,在主人面前打了最后一个响鼻后,这匹战马的双眼失去最后一丝光彩,缓缓合上。
“王将军节哀!”只见焦挺和李逵两个莽汉在围成一圈的西军劲卒中挤开一个缺口,王伦踏步进来,林冲紧随其后,两人望着王将军微微颤抖的背影,都相劝道。
那王将军闻言回过头来,对林冲拱手道:“本将无能,看来是报不得林教头的恩情了!”
“你我累代从军,谁不把这战马看得如同性命一般紧要?今日叫王将军阵前失马,小弟惭愧万分,如此便将我这匹劣马相赠,聊表心意,还望仁兄勿弃!”林冲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马匹牵上,最后又看了王伦一眼,王伦微微点头,林冲面带感激的回报一笑,便将战马缰绳递与那王将军。
王将军惨然一笑,摇头道:“王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林教头好意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