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知县见了人犯,也没表现出甚么反常来,只是按着程序,问清人犯姓名、籍贯,随后便叫他招供,有武松在一旁虎视眈眈,那董海自然不敢翻供,开口道:“青天大老爷,都是西门庆这厮威逼指使,不然小人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等事情啊!”当下把西门庆如何联络他们,如何勾结二龙山的贼寇,再加犯案的过程都一一说明了,只是话里话外难免替自己开脱,杂七杂八说了小半个时辰,才招完,知县一直没有打断他,静静听他招供,此时见他说完了,沉吟半晌,才道:“凭他一面之词,怎么能够将本县第一个大户定罪!”
有了知县的态度,旁边的县尉也开腔道:“武都头,你休听这该死的囚徒挑拨你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不明白,难以对理。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不可一时造次。”
武松不跟这县尉纠缠,只是对知县道:“武松蒙相公厚爱,由一介白身做到这都头的位置,一直勤勉,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小人只是问相公一句话,这县城里两百多条百姓的性命,加上武松的薄面,真抵不过那区区黄白之物!”
武松不是不懂潜规则之人,他这次上东京便是替知县押运他在阳谷所受的财物,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坐下明镜高悬的牌匾下的恩官,会有收别人财物来敷衍自己的一日,想来心寒又滑稽。
县尉大喝:“大胆!武松,想知县相公那般的抬举你,你怎地敢如此放肆?你好歹也是县衙都头,岂不知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事全,方可推问得!且说当日要不是知县相公带人营救,你家能有今日局面?你浑家兄嫂此时不是都好好的,又未曾受害!想你也是个知礼的汉子,如今怎地一味蛮缠?”
见武松并不理会县尉,只是眼带着期盼的望向自己,知县叹了口气,避开了他饱含哀求、信赖的目光,回首朝县尉摇了摇头,朝武松开口道:“都头,你且起来,此事待我从长计议!”
武松望着这个一路提携自己的恩官,原想把命报与他也不会眨眼,没想到一切不过假象而已。到头来人面终究敌不过那阿堵溅物,顿叫这真人武松心如死灰,当下也不在赘言,拜了知县,出门走了。那县尉大怒,道:“这厮如此无礼!”
知县没有理会县尉,只是望着武松离去的背影,心中一哀,看来这打虎的汉子,彻底和自己分道扬镳了,颓然坐在大堂之上,黯然良久,突然爆发道:“来啊!将这厮先打四十大板,叫他戕害良民!”
董海见说大骇,不禁大叫道:“都是西门庆叫我做的啊!你们不可以这般,放着元凶不抓,却拿旁人出气,真是蛇鼠一窝,没了天理啊!”
知县气得浑身发颤,指着董海说不出话来,众人见知县动了真怒,又恨董海残杀了自己同僚性命,手下哪里容情,只见那打到董海身上的板子一棍重似一棍,打到第三十板时,这董海已是没气了。
武松失魂落魄的走在熟悉的街头,心中凄凉一片。
再也不曾有百姓主动上前和自己打招呼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时不时传来的送葬百姓们恸哭之声。
这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啊!这回要不是王伦哥哥派人在自己身边看顾,眼看浑家便要受辱,一想到此,一股屈辱之感浮现在这打虎英雄的心头,只见他望着苍天,怒吼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保全妻子,我活着还有甚么面目!”
也不知是怎么撞回家里的,武松一抬眼,便看到院子里叫商家送来的三十七具棺材,更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晚饭时,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武松突然道:“我已知此事元凶,只是知县相公不容我报仇!只是这仇不能就这般算了!”
武大郎叫前夜之事吓得够呛,这时还没彻底缓过来,大嫂何氏也不是个多嘴的人,当下只是替相公拍着背,做妻子的哪能不知丈夫心性,只见金莲望着武松道:“二哥,你真想好了?”
武松点点头,将饭吃了,避开兄嫂,去取了刀,金莲一直跟着武松,见他就要出门,开口道:“二哥做任何事情时,须记得奴家娘俩!”
武松一听,惊得呆了,回头看金莲时,却见金莲低了头,轻声道:“奴家两月没来月事了……”
武松闻言,不觉手上的长刀已是失手落到地上,发出“哐当”脆响之声,武松猛然跨出大步,上前将金莲揽在怀里,两人相拥良久,却听武松喉间发出一个浑浊沧桑的声音来:“我本待杀了此獠便去自首,熬些年数复做良人,和你离了这浑浊之地安度余年……”武松说到这里,只觉身上一紧,原来是金莲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抱紧。
武松见状伸手去解自己公服,金莲察觉到武松动作,旋即松开怀抱,只见武松将身上那一套公人的皮扒下,弃之于地,看也不再看一眼,只望着自己浑家道:
“不是我武松不明事理,不敬天地,不忠朝廷,实乃这个世道逼得我出此下策。我本欲作个良人,也不求大富大贵,但能奉养兄长,与你安居乐业,我便别无他求!可这世道它容我么?!知县老爷那般重我,可事到临头,弃我如敝屣……娘子,我如今被逼无奈,无路可走,你切莫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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