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风,卷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拂过兵营的栅栏,轻轻落到一个白发老将的肩膀上。或许是感受到了深秋的凉意,老将军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对候在跟前的几个部下布置道:
“早上这顿弄得丰盛些,昨日陈知州不是来劳军么,将他送来的两千斤肉都煮了,趁吃饭前的空当,把战马都披挂了,开拔的军令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下了,不要到时候拖大军的后腿!”
“两千斤都煮了!?”裨将闻言吃惊道。
那老将点了点头,道:“这一餐,也许是许多弟兄这辈子最后一顿饭!传令下去,谁要敢从弟兄们嘴巴里抠食,我要他的脑袋!”
老将军的脾气部下们都是知道的,绝对是说到做到,领命之后,裨将们皆下去布置去了。这老将军背着手,在自家营寨中随意游走。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外面的世界再复杂,只要回到这一亩三分地里,他便会有一种发至内心的轻松与自如。尽管这里面的人换过一茬又一茬,许多跟随自己的老弟兄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但他还是很留恋这种感觉,也许是人老了,就变得恋旧起来。
不经意闻到伙房飘出来的肉香味儿,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是啊,这碗饭自己还能吃多久呢?看着朝堂上崛起的新贵,他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也许,是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老将军心怀感喟的和士卒们一同吃过早饭,徒步往中军帐而来,等待主帅高俅升帐。一进门,许多老伙计已然先到了。众人见他进来,纷纷“王将军早啊!”“王节度吃了没?”的打着招呼。
王焕一一回应了众人,便寻了把椅子靠着,开始闭目养神,也不知等了多久。总之是左等不见声,右等不见人,王焕已经睁开眼,望向高俅的幕僚孙静,说道:“孙推官,素闻你是知兵之人。应该知晓这十万大军行军在外,首尾几十里地,若俄延得晚了,临敌摆不成阵势不说,若叫贼人趁势一冲。岂不危矣?本将已经这把年纪了,殉国是小事,只是不知太尉愿意看到这种后果否?”
孙静闻言脸色一滞,心中暗骂:皓首老贼,一大清早的也不说些吉利话儿,这仗还没打,乱嚼甚么殉国?不过孙静再气,也知道此人地位远在自己之上。连高俅也敢顶撞,自己在他眼里又算得了甚么?
孙静是个聪明人,并不准备跟这些节度使发生正面冲突。况且此人说的也是实情,真要开拔晚了,到时候落得个前阵迎敌,后阵还没出发的窘况,让人笑掉大牙事小,丢了性命事大。这些人虽各有各的臭脾气。不过身上还是有些货的。正因为看到在剿灭梁山的问题上,这些人还不至于出幺蛾子。高太尉也不会容忍他们至今,既然太尉能忍。自己小小一个推官如何不能忍?
“老将军所言甚是,下官这便去城中请太尉前来主持大局!”只见孙静笑脸相迎道。
王焕鼻腔中冒出一声长长的鼻音,算作回答。孙静还是一张笑脸,殷勤请众人稍坐,随即退了出去。大帐中众将等他走了,不禁议论纷纷,均对高俅临战前夜还驻在城中的举动颇为不满。唯独异类荆忠只是翘起二郎腿,脑袋一晃一晃的哼着小曲,根本不参与众人的抱怨。
牢骚话说得可以塞满整个中军大帐了,姗姗来迟的高俅这才出现在众人视野,只见他满面春风的带着丘岳、周昂大步踏入,一上来便抛出一个好消息:
“本帅收到确切情报,昨夜凌晨,梁山贼穴突然燃起数处大火,直到此时还未止歇,定是济州张知州立下大功,成功攻入贼人巢穴,咱们今日定要一鼓作气,剿灭此贼,替官家分忧!”
高俅抛出的这个消息实在够劲爆,因为众人事先根本没有收到一丝风,这时突然听闻王伦的大本营被张叔夜偷袭了,说是大感意外还是轻的,只见这时韩存保出言疑问道:“太尉,此消息属实否?”
要是放在从前,高俅是绝对不屑于回答这种质疑的,从他高俅嘴里说出来的话虽不敢说就是金口玉言,但含金量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这韩存保到底不是一般人,同时架不住高俅心情太好,破例道:“丘将军,便与诸位相公们说说罢!”
丘岳朝高俅一拱手,朗声对众人道:“末将派出的探子分坐五七艘渔船,远远在水草丛中监视贼穴动静,直冻了半宿,如此前后三批人赶回来传递消息,皆言梁山上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是以末将判定,梁山上必然遭遇大变!”
“本帅在兴仁府之时,张叔夜就曾派他的公子前来密报,禀明他们在梁山泊已经埋下细作,正是王伦这厮所谓的石碑上列名的两个人物,一个叫史文恭,一个叫苏定,从前是凌州曾头市的武师,却被王伦擒到山上做‘挑粪’将军,与这些污浊之物一打交道就是大半年……”
听高俅说到这里,众节度使不禁都惊叹起来,连王焕都有些变色,这史文恭虽是后辈,却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连他们这些老前辈都有所耳闻,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居然被王伦发配去挑粪,还一干大半年,真是羞辱得太狠了!
见自己的消息镇住了这班桀骜将军,高俅感觉十分快慰,故意问道:“诸位莫不是还觉得这个消息不属实?”
荆忠听出高俅话外之音,哪能错过这个表态的机会?当即道:“大半年前便被派去挑粪,绝无可能是为今日之事做准备,难不成他还能料到我等大军会在此时征讨他不成?太尉运筹帷幄,将那梁山贼寇玩弄于股掌之间,末将衷心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