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史文恭来到高丽,根本就是来抢功的。
事实看上去也就是这样。从全罗道的罗州到杨广道的广州,一路七百余里,全梁山的精锐就看着史文恭一个人表现了。
所以无论怎么说,抢功不抢攻暂且先放在一边,我们这位粪桶将军着实有些抢戏了。藏龙卧虎的梁山大军里,眼下就属他印堂最亮。
拓土七百余里,怎么着也是大功。按梁山赏罚分明的惯例,史文恭这回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可谁知此时的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悦不说,人也快到爆发的边缘,这一切源于他的蕃落军,在广州城前已经给迟滞三天了。
“兄长,切不能再逼他们了!这些仆从军的战斗素质本就那样,如今能把战线推到广州城下,已经算是我们的造化了!再逼他们,只怕要闹哗变了!”
苏定很能理解史文恭此时的心情,毕竟大家是一起从挑粪队伍中走出来的。他知道,人一担压抑久了,要么被压力压垮,要么被激起猛烈的爆发!现在的史文恭,就处于猛烈爆发的状态,甚至有些用力过猛。
“我若要有武松,不,哪怕是史进手下那样的队伍,何至于欲进一尺而不能?”
史文恭想起刚才都已经成功登城的场景就惋惜不已,这座城池的守军几乎是他登陆以来遇上最顽强的一批人。倒不是说史文恭之前没打过硬仗,基本上告别全罗道后,在清州和忠州遇上的反抗烈度都不小,谁叫这里是豪强们的老窝呢?全罗道毕竟是抢来的,与核心利益受到威胁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兄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苏定再三沉吟,终于决定还是把话点明。
“你讲!”
史文恭的注意力此时还在广州城残破的城墙之上,下意识回了一句。倒不是苏定在他心里没分量,而是眼前这个人太熟了,同过患难,共过富贵,属于割头不换的异姓兄弟,大家还有甚么话是不能说的呢?实在没必要把精力耗在猜来猜去上。
苏定见说,四顾看了看,劝道:“话不能一个人都说尽,饭也不能一个人都吃完!哥哥,我们已经打到王京跟前来了,该知足了,是不是等后面的部队……”
眼下的战绩已经足以让他们两个在梁山立足,再要这么一直吃独食吃下去,原本就很孤立的他俩,只怕未来在梁山就更孤立了。
“知足!?”史文恭猛的回过头来,凌厉的眼神很是吓人,饶是苏定和他再熟悉不过,此时心中也不免下意识一颤。史文恭此时好像心头很是急躁,来回在临时营帐中走来走去,半晌才停下,很激烈道:
“他们为什么如此拼命?你想过没有?这广州城的抵抗如此激烈,说明王京的人用尽了手段,想让他们无限期的拖延我们!为什么拖延我军?说明李资谦在筹划更大的阴谋!”
“是!我们在这里耽误没甚么,反正现在战功捞得差不多了,是吧!可你想过没有,等我军步军都压上来,那是三五天的事么?这里外里贻误的战机,岂是一言可以道尽的?到时候李资谦得到了他急需的时间,再以逸待劳等待我军……兄弟,契丹人就是这样一次次吃的败仗啊!”
任谁看,取得了巨大成绩的粪桶将军应该是狂喜而不可一世的,可从他突然爆发的这一段来看,说他诚惶诚恐、坐卧不宁反倒才算贴切。
苏定当然不会计较史文恭的态度,反而诚恳道:“哥哥,是我短视了!”
“没有冲你,别往心里去!”史文恭蹲下身子,狠狠的搓了搓脸,忽然停止动作,露出通红的面皮,意味深长道:“大家伙为了这个先锋官挣破头,最终落在你我头上,所有人都不服气,寨主仍然坚持任命我俩,你知道他事后跟我说过甚么话吗?”
苏定不想还有这么一节,吃惊道:“什么话!”
史文恭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随手划了两个圈,指着它们道:“这个是河东,这个是高丽。几乎在同时,我们梁山和宋国分别攻打了这两个地方。田虎残暴,根基浅薄,朝廷打他,无异于摧枯拉朽。和田虎相比,高丽立国二百载,民皆知我为外人,打下这块土地的难度,远比朝廷收复河东要艰巨得多!”
“而攻打河东的,是宋国西军精锐加上童贯在京城亲自挑选的禁军,背后有整个庞大的宋帝国支撑。而我们呢,只有寨主三年来积攒下来的本钱,将来还会面临许多不可预知的困难!”
“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不得不与朝廷拼速度,抢时间!若是朝廷先收复河东,而我军还陷入高丽不可自拔,凭官家恨我梁山入骨的心态,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就算我梁山本寨有八百里水泊的天然屏障,他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我们,可我们散布在河北、京东、两浙的三万多弟兄,就不得不直面朝廷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