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嗯了声,看眼门口,再看看安睡的棠棠,这才压低声音道:“皇上宠爱容妃娘娘,这是娘娘的福分,但有些事情,过犹不及,就说今天,皇上乃九五之尊,就这么轻车简行地出宫了,万一路上有人心存不轨……那时候,阿暖你说,文武大臣与百姓们会怪谁?”
陆明玉垂下眼帘,脸蛋细白如瓷。
太夫人连忙安抚地拍拍她,“阿暖别怕,祖母是说万一,这不没事嘛,只是咱们得防患于未然。阿暖啊,祖母是外人,没资格去容妃娘娘面前多嘴,娘娘宠爱你,接下来这些话啊,你委婉点劝劝娘娘,女人进了宫,那就是皇家的人了,讲究谨言慎行,不像咱们寻常女子,想做什么,跟男人撒撒小娇也无伤大雅。”
言外之意,明惠帝今日之所以会微服出宫,都是陆筠撺掇的。
陆明玉听得懂,自己单纯老实的姑姑被人误解成媚.惑帝王的奸妃,陆明玉胸口堵得慌。但仔细想想,太夫人也是行事谨慎才有所顾虑,如太夫人所说,一旦路上明惠帝出事,姑姑定会被人讨伐。
陆明玉先是感激太夫人提醒,末了才状似无心委婉解释了下,“娘娘就是太柔了,皇舅舅执意来看我,她该多劝两句才是……祖母放心,等我下次见到娘娘,我会提醒她的。”
她是小狐狸,太夫人便是老狐狸,隐约嗅出了陆明玉对陆筠的维护。
这一维护,便说明长孙媳妇骨子里根本不认同她的话,前面应承之言说得再好听再婉转,都是敷衍人的,偏长孙媳妇敷衍地八面玲珑,让她找不到由头再训诫,非要计较个清楚,不好看。
先前只知道陆明玉这孩子乖巧嘴甜,原来气起人来,也是口蜜腹剑。
话不投机半句多,太夫人浅笑道:“阿暖明白就好,皇上政事繁忙,考虑难免有不周之时,容妃娘娘提醒了,也会赢个贤德之名。”
陆明玉附和着颔首,神色诚恳,“祖母说的是。”
“那你好好休息,祖母先走了。”言尽于此,太夫人起身走了。
樊嬷嬷带着采桑、揽月出去送她,随后樊嬷嬷一人走了进来,见床上夫人脸色不对,像是受了委屈,樊嬷嬷担忧问道:“夫人,太夫人同您说什么了?”女人坐月子期间最娇.弱,身子不能累,心也不能吃苦,不然都容易落病根。
陆明玉两世为人,没那么容易被人打击,且她知道自己的情形,想想明惠帝与姑姑如胶似漆的相处,陆明玉慢慢把太夫人的话都抛到了九霄云后。什么替姑姑着想,今日若皇上陪皇后去庆王府,太夫人绝不会怂恿庆王妃去劝万皇后。
归根结底,人心都是偏的,她为姑姑受宠高兴,有人就会替万皇后失宠不甘,太夫人口口声声说疼爱姑姑,但真心疼爱姑姑的人,不会认定姑姑行事有失贤德。
“没事,我有点渴,嬷嬷让厨房给我端碗红枣汤吧。”陆明玉悠悠然道。
主子不说,樊嬷嬷不能强求,低头退了出去。
陆明玉重新躺好,托起女儿小手检查女儿的指甲,刻意不去想太夫人。
红日西垂,楚行回府,照旧先去三秋堂。
太夫人早就在等他了,叫丫鬟看茶,没有直接放孙子回定风堂。
楚行料到祖母有话说,便沉稳地坐着,端茶品用。
太夫人打发丫鬟们下去,先叹口气,再把明惠帝微服私访的事讲给长孙听。自家人说话,太夫人没有在陆明玉面前的忌讳,直言道:“容妃娘娘应该劝阻皇上才是,最迟六月阿暖就能抱棠棠进宫,她何必着急出来?幸好没事,不然咱们楚家也难辞其咎。唉,都是一家人,我才提醒阿暖得空去劝劝容妃,阿暖好像不太高兴,准是嫌我管得太宽了。”
楚行并未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京城禁卫森严,国公府更是在皇城附近,明惠帝临时出宫不会有任何危险,至于妻子……
楚行笑道:“祖母多虑了,阿暖素来敬重您,您是好心,她怎会嫌弃。”
太夫人早就知道长孙疼媳妇,闻言心里哼了声,面上却苦笑道:“希望是我多想了吧,世谨回头多留意些,阿暖坐月子呢,不能思虑过重,真有误会,你帮我解释两句,别叫她心里藏着事,亏了身体。”
楚行听了,担心妻子正在郁闷烦躁,顿时坐不住了,起身道:“那我去看看,祖母放心,阿暖聪慧明理,分得清好赖话,绝不会怨您的。”
他两边脸上都写着“我要去哄媳妇”,太夫人看了心烦,摆摆手,好笑道:“快去瞧瞧吧。”
楚行行个礼,大步出了堂屋。
定风堂,陆明玉刚睡醒一小觉,听说丈夫回来了,她无意识地摩.挲锦褥,继续朝里躺着,闭上眼睛佯装睡觉,心里慢慢地敲着一只鼓。楚行每次回来都会去太夫人那边请安,不知太夫人有没有说她坏话,更不知道,楚行究竟会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