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民没有回避自己与尹国钊在观点上的不一致,在他看来,既然要交心,那就要把话说透,哪怕达不成妥协,起码也要让对方明白症结根源在哪里。
“我也知道有人说没有谁可以剥夺哪个地方发展的权力,凭什么就要让一个地方牺牲发展的权力,而只是为其他地方做贡献?”陆为民没有停话,继续道:“这里边潜在的有两个层次的意思,我觉得一方面是正确的,我们应该予以调整的,另一方面则要考虑其出发点是什么。第一方面我认为更多的还是地方主要领导的政绩观在作祟,没有GDP的高增长,没有城市化建设的******,没有财政收入的丰沛,上级领导来你这里看啥?看自然山水风光,还是看你的穷街陋巷?我觉得这一点上是省里的责任,在考核地方上应当要根据地方实情来考核,像昌州、宋州乃至丰州、昆湖这些城市,考核重点当然会集中在经济发展上,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主要城市,发展二三产业的优势很突出,但是像昌西州、西梁呢?我觉得则要重新调整考核方式,GDP增长不应当列为其考核重点,而对绿色生态的保护,环境的修复保护,人民群众基本生活水平提升,这些才是应该列为重点,同时甚至在省财政这一块上应当建立起一个生态补偿机制,为了你们中下游的生态良好,我们牺牲了自己的一些发展机遇,那么中下游地区是不是应该有这种补偿机制呢?实际上从国家层面已经用了,但是在具体运作上还有很多具体问题要克服,我觉得我们省里可以先行一步。”
尹国钊微微点头,陆为民是有备而来,第一点就给了他不少意外,这种生态补偿机制其实也就是要求放弃对生态环境脆弱的地区的经济发展指标考核,调整其经济发展在整个考核中的分值,转而变为加重对环境、生态的维护和一些其他社会事业发展的考核分值,陆为民提出了不但是昌西州,甚至也包括了西梁,估计应该是和今年九月份西梁一家县级国企矿业企业事故有关。
这家企业九月下旬因为尾矿库的垮坝造成较大大面积泥石流,结果导致三人死亡的恶性事故,当时因为事发是在十八*大召开之前,影响极其恶劣,尹国钊也要求纪检监察部门和检察机关严查,看其中是否有违纪和渎职行为,目前此案调查也已经结束,处理也在进行中,其中一名副县长引咎辞职,县安监局局长、镇党委书记、镇长均被免职,矿企主要负责人和安全责任人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这也是昌江有史以来最严厉的一次处理。
省政府政研室据说也对西梁生态环境开展过一次调查,认为西梁部分县份因为多年以采矿业为主导产业,导致水土流失严重,生态环境破坏十分突出,环保贷帐沉重,建议省政府和西梁市委市府应当调整产业结构,改变发展方向,注重保护生态,协调地方产业发展方式。
这个调查报告省委这边也收到了,姚放也交给了尹国钊看过,尹国钊的看法是不无道理,但是要具体解决这个问题却没有那么简单。
西梁采矿业和有色金属冶炼业是两大支柱产业,在当下本身经济下行的形势下,谈什么调整产业结构无疑有点儿釜底抽薪的感觉了,本身西梁经济增速就已经大幅度放缓,如果再进行压缩减产,恐怕西梁经济增速就会迎来负增长了。
在尹国钊看来,西梁的产业结构的确需要调整,但是一要择机,二要徐徐图之,不能说起风就是雨,也别指望一蹴而就。
省政府政研室的那份报告无疑也是秉承了陆为民的意图,尹国钊认为这也有急于事功的嫌疑,搞工作不能光靠理想热情,他承认陆为民在发展经济上有一手,但是目前的形势下用过于突兀急躁的方式未必能取得好的效果,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另一方面,我觉得这还是地方党委政府的思维问题。没错,搞工业无疑是来得最快最直接的,能立竿见影,成效显著,但是我们却要考虑一个地方的实际情况,这样搞是可持续的,是否科学合理?这些都要考虑,别只顾着眼前辉煌一时,最终留下的确是一堆烂摊子,为官一任,如果只想着自己现在的风光,结果最后给下一任甚至更下一任留下脓疮,那是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陆为民忍不住有些来了情绪,“在我看来这仍然是一个地方党委政府的作风和水平问题,说是作风问题,是指他们仍然存在惰政心态,遇到问题不愿意多思考,多想办法,而更喜欢用最简单最便捷的方式,也不管这种方式带来的结果是否是最好,是否科学合理可持续;说是水平问题,是指他们有可能是能力有限,找不到更适合这些地方发展的好办法,只能想这些最粗糙最不科学的方式来为自己挣政绩,……”
陆为民的话相当刺耳,虽然是说昌西州,但尹国钊却也有些不舒服,但你细细一分析,对方所说也非毫无道理,只是这种情况下,谁又耐得住清贫守得住寂寞?能够立竿见影的拿到政绩,让上级领导满意,至于说以后会有一些什么后遗症,哪有****何事?也许我早就升迁走人了,没听说过谁还要翻旧账来追究前任领导责任,而且纵然有诸如环保这一类的责任,那也是具体职能部门的问题,怎么说板子也打不到主要领导头上来吧?
这种心态下,谁又能踏踏实实的沉下心来干事情呢?
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尹国钊想让自己更理性冷静一些,陆为民有这样的观点也不奇怪,连十八*大的相关精神也已经在这方面做了调整,陆为民借这个势也很正常,自己不也是在反思这个问题想要进行微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