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原把耳麦往旁边推了推,确保声音不会被收进去,凑近黄濑耳边:“不要动。如果你往后缩,我就得分出一只手固定你的脑袋。”
说着他用两根手指撑开了黄濑的眼皮,如临大敌般伸出另一只手去触摸眼球上的那层薄片。
黄濑瞪大了眼,万分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嗷”了一声,很不幸地被耳麦收录了进去。
观众席似乎传来了善意的哄笑。
他们演的可不是喜剧。竹原面沉如水,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稍稍一推,成功地将隐形挤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黄濑变回琥珀色的左眼:“亲爱的王子,我让你感受到疼痛了吗?”
黄濑立马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接道:“不,不用担心。只有心灵的伤口能使我疼痛。”
燕子把王子的左眼给了剧作家。
他又回去和王子告别:“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王子依旧用他独特的方式叫他:“燕子,燕子,小燕子,你不愿再陪我过一夜吗?”
燕子坐在了王子脚边,有人注意到,他的嘴唇不知何时慢慢地褪去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的声音里充满疲惫,但更多的是向往,他轻轻地说:“冬天到了,寒冷的雪就要来了。
而在埃及,太阳挂在葱绿的棕搁树上,暖和极了,还有躺在泥塘中的鳄鱼懒洋洋地环顾着四周。我的朋友们正在巴尔贝克古城的神庙里建筑巢穴,那些粉红和银白色的鸽子们一边望着他们干活,一边相互倾诉着情话。
亲爱的王子,我不得不离你而去了,只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明年春天我要给你带回两颗美丽的宝石,弥补你因送给别人而失掉的那两颗,红宝石会比一朵红玫瑰还红,蓝宝石也比大海更蓝。”
王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说起下面广场上那个可怜的卖火柴的小男孩,他恳请燕子把他的右眼也摘下,送给小男孩。
竹原又重复了一遍摘左眼的流程,这回黄濑倒是很配合,颇有种放任自流的姿态。
从小男孩那里回来后,燕子就没有再说自己要去埃及。
他说:“你现在瞎了,我要永远陪着你。”他把头轻轻靠上王子的腿,坐在台阶上给王子讲述他曾经见过的一切。
“我要一直陪着你。”
但王子更关心穷人们的处境。
燕子只好一根一根地抽去王子马甲上的金线,满舞台跑来跑去,放进每一个穷人的手中。
最后,他回到王子那里与他告别时,声音恹恹的,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了。
“再见了,亲爱的王子!你愿意让我亲吻你的手吗?”
王子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表现得非常开心:“我很高兴你终于要飞往埃及了,你在这儿呆得太久了。不过你得亲我的嘴唇,因为我爱你。”
“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埃及。”竹原站起来,面对着黄濑,说完了他的最后一句台词,“我要去死亡之家,死亡是长眠的兄弟,不是吗?”
他垂下眼睫,面容上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人世的留恋,反而充满了从容与难言的坚定,没有半分犹豫地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凑上去“吻”了一下王子——至少在观众们看来是这么回事,然后倒在了王子的脚边,死去了。
所有的穷人都在微笑,眼中充满对生活的希望,大声地叫喊着,嬉戏起来。只有王子和燕子在的角落冷冰冰的,燕子死去的瞬间,王子用铅块做的心裂成了两半,这座雕像也一同死去了。
白色的雪纷纷扬扬地洒在他们的身上。
同样是死亡,竹原可以安稳地闭起眼躺在地上等谢幕,黄濑还得让自己的躯体站着。
不过这也不是很难,因为他的身体从刚才起就一直是僵硬状态。
虽然并没有真的被亲吻,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相当近,唇与唇不过隔着一线,他只要再往前那么一点点就能碰上。近到,他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味道,又青又涩,仿佛树叶被揉碎后流出来的汁液,似乎是橙花,不然就是苦橙……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眼观鼻,鼻观心,拒绝继续发散思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一切都太可怕了!总之现在黄濑凉太满脑子跑马,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炸烟花,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对着他轰个不停。
还没等他炸够,反面角色市长就翩翩出场了,由白兰·杰索同学友情出演。
观众:啊,又一个崭新的帅哥!
“我的天啊!快乐王子怎么如此难看!”本是夸张粗鄙的语言从他嘴里吐出来就莫名带上了优雅的韵律。
“他剑柄上的红色宝石已经掉了,蓝宝石眼珠也不见了,也不再是黄金的了,实际上,他比一个要饭的强不了多少。”
“还有在他的脚下躺着一只死鸟!”白兰勾起嘴角,抬脚踢了踢竹原的“尸体”,“我们真应该发布一个声明,禁止鸟类死在这个地方。”
竹原和黄濑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最后,他总结道:“下次再筑一个雕像吧,我的雕像。”
他忠实的拥护者水木一马递上一包未开封的棉花糖:“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本该出场的上帝与天使都被删去了。比起燕子和快乐王子快乐地生活在天堂这个结局,双双死亡似乎更有妙趣。
不是所有的逝去都能被挽回,结局自然也不必完美。
二年a班的话剧获得了全场激烈的掌声。
虽然有点小瑕疵,但这的确是一部经典的作品,特别是最后燕子死亡那里,不少人掉了眼泪。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部剧王子很帅,燕子也好看,连市长都帅,颜值逆天。
观众a:“啊但我老觉得那里怪怪的。”
观众b:“其实我也这么想,说不出来那种。”
观众c:“完了,我不想站cp。”
观众d:“明明是纯洁又崇高的羁绊啊!有什么好说的!”
竹原觉得心情舒畅,整出话剧节奏都掌握在他手中,这让他感到愉悦。但他不享受掌声,因为他从不在意别人的认可。
没有留下来与大家一起庆祝,他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