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是宁化县岁考的日子。
岁考算不上是正式考试,连预备考试都算不上,只是一省提学对地方生员的考察,考试严谨程度甚至比不上一地的县试。
这天不用起来得很早,因为考试会从上午辰时三刻开始,说是要考两天,但因当年是乡试年,除了四书文和五经文之外,其余考试项目暂时取消,最后在论成绩时,连五经文也不在考察之列。
这也就是说,考试仅仅只是作两篇文章,最后有一篇还不列入总成绩,只要应试的生员把四书文写好就可以。
一篇文章决定考生的才学,有点武断,但这年头的考试就是如此。
留四书文也是因为四书文是必考题,可以对所有的考生出一样的题目,而五经文因为各考生所修本经不同,要出的题和批阅时,就会存在判定标准不一的情况。
一切用一句话归结:乡试年,岁考从简。
这天众考生几乎是在一片“幸会幸会”、“久仰久仰”的拱手行礼中步入到考棚之内的。
每年汀州府才有五十名生员,宁化又是小地方,一年有五六个人中秀才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因此整个宁化县的生员数量加起来也没超过二百人,虽说按照规矩,每个县有二十个廪生的名额,但因每年在宁化县岁考中被列为“一等”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二等和三等,而廪生若是列入二等。虽然能保住廪生的头衔,但其实是要停俸停米的,整个宁化县吃皇粮的生员基本从未满编过。
不过弘治十一年宁化的岁考,却有些不同寻常。因为头年里有两个廪生相继病死,也就是说,在不减少廪生总名额的情况下,就会空出两个廪生的位置,这让众生员还是颇有期待的,廪生怎么说也能拿到俸禄和俸米。可以大大减轻家庭的负担。
沈溪跟沈明文一起去的考场,一人提个考篮出门,不过才到街口,沈明文就借口如厕,把考篮让沈溪帮忙拿着。
懒人屎尿多,回来之后沈明文也不把考篮拿回去。尽跟沈溪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明显是欺负沈溪是小孩子,让沈溪帮他提考篮。
到了考场外,沈明文意气风发地过去跟众生员行礼,他到底是廪生,中秀才也有十多年了,这宁化的生员他基本都认得。
沈溪只能提着两个考篮在沈明文后面当“跟班”。沈明文懒得给那些人引介沈溪,别人见到沈溪,也只把沈溪当作是沈家来送考之人,只是他们奇怪为何沈溪会提着两个考篮。
虽然沈溪十一岁中生员的事情在汀州府下属各县都有流传,但对于宁化县的生员来说,他们的耳目就有些闭塞了,成天要么是育人子弟,要么是在家里闭门苦读。外面这一两年发生什么他们还真不太清楚。
等考场开门,众考生陆续进场,沈明文才过来接过他的考篮,跟沈溪一起步入考场。别人这才知道原来沈溪不是送考的,也是来参加岁考的生员。
“那小子是谁?”
“没听说吗?那是沈家的七公子,前年府试案首,去年院试得了第二。”
“哎呀,这沈家老太太可真本事啊,生了个大儿子是廪生,又生了个小儿子作案首?”
“没有的事,是沈家的第三辈子弟……”
“哈哈哈,伯侄二人一起岁考,有趣有趣。”
议论声很多很杂,沈明文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若是他跟同辈的兄弟来一起参加岁考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跟侄子,而侄子比他年轻二十六七岁,比他儿子年纪还小。
读书人最好面子,所以沈明文宁干脆主动走开,以示跟沈溪划清界限。
沈溪本来神色淡然,但远远见到他的启蒙恩师苏云钟,就没那么淡定了。
要论岁数,苏云钟比沈明文还大一轮,被人知道师生一起来参加岁考,恐会对苏云钟声名有损。
而在这时代,令恩师颜面无光,可是学生的大罪过。
于是乎,沈溪不自觉地猫着头走。
倒是苏云钟很大度,走过来主动招呼:“沈溪,是你?”
“见过先生。”
沈溪只得恭恭敬敬对苏云钟行个大礼。
“好啊好啊,这么小的年岁就中生员,没辜负老夫对你的一番栽培……亭年兄,这就是我的学生,去年院试第二,沈溪。而今年方十二。”
相比于沈明文的小气,苏云钟虽然迂腐,但气量就大多了,不但坦然过来跟沈溪相见,还把沈溪介绍给跟他同辈的一些人。
这些人都是宁化各家书院以及学塾的先生,沈溪不敢怠慢,就算同为生员,他还是恭恭敬敬敬礼,令这些人觉得大有面子。
苏云钟笑道:“沈溪,岁试好好考,争取今年就参加秋闱,老夫未竟之志愿,就落在你身上了。”
苏云钟说这话,颇有些感慨。
对于一个生员来说,学到老便要考到老,但当了先生开馆授徒后,就没有太多时间去备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