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子监出来,沈溪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天迅速阴了下来,看样子晚上会下一场雪。
他长居南方,突然到北方来,尽管裹了厚厚的棉衣,可这东西毕竟不是很顶事,京师里到了冬日,天天零下十几度二十度,这个时候又没有暖气提供,谁受得了?
家里的女人早已冻得不行,晚上宁儿也不吵着分房睡了,宁可跟朱山挤在一个被窝里取暖,至于林黛,更是天天跑到沈溪房里与沈溪同床共枕。沈溪感觉自己跟林黛的状态,跟小夫妻没什么差别,二人之间也只差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了。
沈溪决定先去见了苏通,了解一下这段时间京城的情况。
春节前后,苏通忙着参加各种文会,就好像赶场一样,今天是某位公子召集的聚会,请了哪位翰林来,明日里又是什么福建的同乡文会,请了在六部任职的哪位进士官员过来评断文章。
这会试之前的文会,大概和考生自发组织的模拟考试差不多,毕竟那些个翰林还有各部官员,都是前几届成绩优异的进士,人家是过来人,对你的评断带有一定的专业和权威性。
显然,苏通这段时间文会上所作文章并未得到那些前辈的欣赏。在汀州府乃至福建一省,苏通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才子,可他的才学,放到京城来,面对来自全国各地形形色色的考生,只能算是平庸。
那些翰林和各部官员。早已是科场的老油条,对于文章好坏的判断非常准确,这也是文会邀请他们来的理由所在。再者,或许今日请来的这些翰林和各部官员。明天就会出任礼部的高官,未来会担任哪届会试的主考,更有甚者成为内阁大臣,现在不亲近点儿,多听听他们的教诲,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沈老弟。你看我这篇文章,到底哪里做得不妥?”沈溪见到苏通时,他正在房间里温书,这会儿正看着一篇文章发呆。待沈溪进门招呼时,他喜出望外,把自己在昨日文会上写的一篇被评为劣等的文章拿给沈溪看。
题目是“保民而王”。相当平实的题目,苏通的文章就算不是见解独到,至少破题还算准确,论点和论据也可以,就是在文笔运用上显得生涩,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够圆润老练,那些翰林才会弃之如草芥。
沈溪坐下来。自顾自倒了杯热茶喝下肚去。
虽然之前的考试是晴空万里,但气温也有零下十几度,加上出国子监后天色陡变,北风呼啸,到此时他的手脚已经冻僵了。
捧着杯热茶,缓了好一会儿,沈溪才感觉身体舒服了些。再次埋头看了看苏通的文章,沈溪道:“写的不错啊。让我来,未必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
苏通知道这是沈溪的恭维话,当即笑道:“哈哈,沈老弟专挑好听的说,惭愧惭愧。唉,其实文会上那些优等文我已经拜读过了,我自己的这篇文章与之相比确实有些差距。也难怪,这京城学问好的人太多了,被他们一比,我的文章就显得拙劣不堪……真该叫上沈老弟你一起去,让他们见识一下沈老弟的文采,为兄跟在你身边也能沾沾光。”
沈溪摇摇头:“我也就那么回事。”
苏通没再纠结自己文章好坏的问题,其实对他而言,能中举人便已经很满足了。不过二十岁出头,就已经是举人公,以后考会试的机会有的是,就算屡试不第,等到三十岁左右,应该能积攒一些官场的人脉了,到时候使点儿钱,找个实缺做官,然后干个十多年便致仕……反正那点儿官俸他不放在眼里。
“头两天拜会程侍郎,他给了两道题,老弟你要不要看看?”苏通突然有些神秘地问道。
沈溪料想就算程敏政活腻歪了,也不敢把会试考题随便拿出来说,因为朝廷刚颁发圣旨,以他跟大学士李东阳为礼部会试主考。
会试题目是由两位主考所出,李东阳名义上是正职,而程敏政仅为副主考,但其实出题人就是程敏政,而李东阳这样的内阁大学士只是挂个名号。
“不用了……”
沈溪赶紧推辞了苏通的好意。
苏通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在程敏政被委命为礼部会试主考之前去见了程敏政,那会试录取的几率自然会大增。可他不知道这弘治十二年的礼部会试的水有多浑,就算程敏政跟唐伯虎和徐经走得不是很近,但因为程敏政在礼部的地位,许多人也在觊觎。
而想要拉程敏政下马之人,《明史》记载正是他的同僚,现在担任礼部左侍郎的傅瀚。
程敏政本来是最有机会晋升为礼部尚书的,在他牵涉进鬻题案,出狱即暴毙后,竞争对手傅瀚在第二年顺利晋升礼部尚书。
这不能说只是一个巧合。
所以,沈溪没想去改变什么,就算他找人去提醒唐伯虎和徐经,让他们低调一些,结果也无法改变,毕竟这是朝廷内部的权力斗争,唐、徐二人不过是被人所利用的棋子罢了。
……
……
沈溪见过苏通,了解了些近来京城的情况,然后告辞回家,半道遇上一身男装的玉娘和云柳。
玉娘显然知道沈溪刚去见过苏通,没到客栈叨扰,干脆在外面等候。
见到沈溪,玉娘迎上前,身着厚厚冬装的她,看上去体态有些臃肿。
“今日,沈公子还得去见一次人。”玉娘上来见礼后直接说道。
沈溪苦笑:“真用得着这么赶吗?难道就不能等上几天?”
玉娘有些无奈:“再过几日,沈公子入了国子学。想再见面可就难了。不得不趁着当下闲暇,早些将事情了结,沈公子也能省去一块心病不是?”
沈溪没再多说,随玉娘和云柳一起上了马车。
依然是玉娘赶车。云柳陪伴沈溪坐在车厢里。马车一路行到之前与江栎唯见面的地方,等到了地头,江栎唯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