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便被审神者放逐了,”付丧神的声音在深渊中回荡着,他的神色平静,诉说着难堪的事实,“我的确无法辩驳审神者的质问。”
“……(⊙⊙)。”
“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陆乔乔沉吟半晌,“冒昧问一句,您的年龄是?”
“年龄吗,”付丧神的眉目一松,似乎是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了她,“自诞世起,已逾数百年。”
“我不是问这个,”陆乔乔道,“我是说,您获取人身的时间。”
“……”付丧神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约一年。”
“这就对啦,”少女轻轻的拍手,她微笑着,轻声说道,“您看,您当了几百年的刀,但是,您才当了多少时间的人啊。”
“人会烦恼、会迷惘、会暂时不知前路如何,太正常了,越年轻就越容易陷入这些困惑之中。”陆乔乔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谁是生来就能开悟的。”
“……但审神者却并不迷惘。”佛刀微微的偏过头,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虽然狂妄,但却……”
“可那孩子所驳倒您的话语,都来自佛典,不是吗。”
陆乔乔拨开火焰,坐在了地上,并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来,您也坐下吧。”
付丧神沉默了一会,便依言而坐。只不过是端端正正的盘腿莲坐。
“那孩子拾取了佛典之中的吉光片羽,用这一宗的佛典,去反驳另一派的佛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这并不是审神者自己顿悟出来的哲理,只是辩论的话术而已。”
然而佛刀的神情却更加迷惘了:“既然如此,那么我所追寻的佛道,究竟是什么呢。”
“嗯,”陆乔乔撑着下巴,突然她微笑起来,“这个嘛……数珠丸殿,若我将您当成假和尚、无知的骗子,您会生气吗?”
“不会。”
“那,要是我将您供奉,把您当做世间活佛来对待,您会高兴吗?”
“……不会。”
“这就对啦,”陆乔乔张开手“您看,不因诽谤而生怒,也不因虚荣而生喜,这不就是佛心了嘛。”
“这便是?”
“对啊,”陆乔乔道,她扳着手指,绞尽脑汁回忆文化课学的东西,“世间有禅宗、净土、真言、天台、般若……教派有大乘、小乘;佛陀拈花,迦叶会意,因而微笑,佛从此始,世间有那么多的教派,但归根到底,佛道是个人的修行。本就是个无形的东西。”
“所以,为何又要苦苦追寻具体的‘道’呢?”
“而且,”她看向付丧神,“虽然迷惘,但您从未迷失,神社里面依然参佛……还把善功箱子给移开啦……不是吗?”
“善德箱并非是我搬走的。”数珠丸恒次道。
“哦哦,这样。”
“而且,”陆乔乔放轻了声音,“您的第一位主人,日莲上人,我倒是觉得,他其实是个慈悲之人。”
“……您也对上人有所了解吗?”
“很浅显的了解啦,”陆乔乔摆摆手,“虽然大家都说,日莲上人一力挑起了教派之争,不过呢,他却又视众生平等。”
“只要唱诵妙法莲花经,无论男女都可成佛,这可是很了不起的哦。毕竟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女性想要成佛,要先托成男身才行。”
“是的……上人并不歧视女性。”付丧神轻声道。
“所以,身为刀剑男士的您,又有什么能够限制您去追寻佛道呢,我想佛祖绝对不会介意您刀剑付丧神的身份的。”陆乔乔伸出手,想要拍拍数珠丸恒次的肩膀,手臂抬到一半,才想起佛刀如今是魂魄状态。
然而没等她将手收回去,付丧神突然伸出手臂,虚虚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数珠丸殿?”
“我……”付丧神的声音低低的,“有最后一个,疑问。”
他的眼睫轻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淡金色的瞳孔之中,似乎有微光暗生:
“……置身如此地狱,灵魂日夜承受炙烤,到底是什么,让您坚持了下来。”
陆乔乔有些惊讶:“您为什么会问这个?”
付丧神沉默不语,良久,他才说道:“我从业火之中,窥探到了一些记忆。”
“是这样……”陆乔乔有些怔然,她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我只能从凡人的角度去回答您哦,可以吗?”
付丧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紧张,数珠丸恒次微微向前倾身,发丝如流缎垂落:“请说。”
如永夜一般的漆黑之中,唯有少女的身躯,散发着些许的微光,她立于无数刀剑残魂与业火之中,倏然展开微笑。
如春樱绽放,无忧无虑。
她的嘴唇张合着:“……”
在这个瞬间,数珠丸恒次听见浩大的洪流,瞬间便掩过了少女的声音。
他不由惊慌的追问:“您说了什么?”
“嗯?您没听见吗,啊!”陆乔乔抬起手臂,缠绕在她腕间的发绳,微微的发出了光芒。
少女的神情变得惊喜起来:“是三日月先生。”
一线白光,骤然落入这漆黑的深渊之底,缠绕在少女手腕上的发绳,犹如牵引的绳,悠悠舒展开来,拖拽着她的身躯,朝上方而去。
“数珠丸殿,”陆乔乔伸出手,一股灵力瞬间裹住了数珠丸恒次的手臂,“走吧,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