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听他们的腔调是宣州城本地口音,虽然宣州城各县口音差不多,但是宣州城本城的人常是能够听出其中的细小的差别的,特别是一些尾音和用词上面。在这些流落街头的灾民中到比较少见本地的人。所以铁蛋有些好奇问道:“你们是宣州府的?”
那妇人点点头说:“是呀,原先开了个豆腐作坊,为了给孩子他爹治病,把作坊卖了,欠了高利贷,只能流落街头,孩子他爹还是死了……”
铁蛋没有多少感触,因为这样悲惨的故事,在他当仵作替人收尸的这些年里已经不知听了多少,比这更凄惨的故事也听过,他早已经麻木了,所以点点头,也没说二话,便去准备把尸体搬上板车。
尸体旁的少女却哭泣着抱住了尸体不放,扭头哀求的目光望着他。其实少女也知道把父亲的尸体留下来也没钱操办丧事,可是父女情深,她舍不得就这样把父亲的尸骨让一个陌生人运走,埋到乱坟岗去,这种亲情的不舍,让他下意识的抱住了尸体不让铁蛋搬运。
铁蛋皱了皱眉正要呵斥,忽然发现这少女长得颇有些姿色,虽然因为营养不良面有菜色,但是模样五官都挺端正的,可惜的是,额头上有一道伤疤,又深又长,把整个面相给破坏了。
铁蛋好生地瞧了他几眼,然后柔声宽慰道:“你爹已经死了,这样留下来,这么大热的天,他的尸骨很快会腐烂的,而且会传播瘟疫,你们因此得病的话那就麻烦了,还是交给我,我替你们安葬吧,我们衙门仵作收尸是不收钱的。”
那少女拼命摇着头,呜呜哭着不放手。
那中年妇人有些恼怒,踢了少女一脚说:“丑妞,快放开你爹,让小哥运走,你没闻到你爹身上的臭味吗?他马上要腐烂了,你留着他,你有力气背到城外去掩埋吗?”
少女还是哭着摇头,什么话都不说,中年妇人又踢了他两脚,他还是不放手,中年妇人还要用脚踢,铁蛋赶紧劝阻了说道:“没事,反正我还要往前去收尸,回头还要过这里,然后才运出城去的,我回头过来再把尸体交给我也可以的。我知道她父亲去世,心情不好,让她再多陪陪父亲吧。”
说罢,铁蛋拖着架子车,又沿着街往前走去。
他一直走到了尽头,这才走转回来,一路上又收了两具尸体。当他再次来到那少女父亲的尸骨前时,发现少女还是搂着尸体在那儿哭泣,中年妇人和另外两个小孩却不见了。
铁蛋有些好奇,停下架子车,走过去问:“姑娘,你娘和和你弟弟呢?”
那女子扭头过来瞧着铁蛋,半晌,才抽噎着说:“去要饭去了。”
这到也是,因为这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正是开饭的时候,去要饭容易要到。而这位叫丑妞的姑娘留下来照看父亲的尸首,又或者是在等铁蛋回来。
铁蛋便说道:“现在能把你父亲的尸首给我了吗?如果你还舍不得,那我也不强求。”
衙门收尸的前提是家人愿意把尸体交给衙门处理,一般不会把尸体强行运走去掩埋的。
姑娘悲悲戚戚的哭着,终于点了点头,说:“多谢你,大哥。”
铁蛋勉强一笑,伸手过去,将已经僵硬跟一根柴棍似的尸体抱了起来,放在了板架子车上。这中年人身体已经枯瘦如柴,所以铁蛋不需要费太多的功夫。
铁蛋将尸体放在架子车上,拉着要走,那少女却说:“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我想知道我爹埋在哪?有朝一日家里宽裕些,我还想清明节去上坟祭奠。”
在收拾的过程中,也经常有家属提出这种要求,当然不成问题,只要他们愿意跟着去,铁蛋是很乐意的,毕竟让亲人知道自己死去的亲属安葬的位置,以便将来能祭奠,也能少一些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