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甚至都没看坐在茶肆旁边青石板上的杨仙茅一眼,径直地迈步走进了茶肆,夏银花早已经满脸春风地跑过来,提着茶壶连连鞠躬说:“奎爷你来啦,快快请坐,各位爷快快请坐,我给你们倒茶。”
这位奎爷是这里的里正,负责这一带的税赋的征收,每个月都要定期不定期的带着人来征税,定期的是朝廷每个月都要上缴的税银,不定期的是随时都有征收的,有的是朝廷的,有的是地方的,总之都是要征收的税,所以隔不上几日他就会带手下下来征收税赋。
奎里正径直走上前,在当中的桌子上坐了下来,这张桌子本来围满了人,见到他来,都知道他会坐着,赶紧的让开了。他在那桌上坐下,其他的几个兵丁跨了腰刀围在他身后,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盯着四周的人。
奎里正瞅了一眼夏银花给他倒的茶,那已经是这里头最好的茶了,用最好的白瓷碗给他盛的,这只有上得了台面的人来茶肆才会要这种茶的。
可是奎里正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慢条斯理的说道:“夏掌柜,上个月的税,你可好说歹说让我缓缓,到了这个月也该交了吧?加起来已经有差不多七八两银子啊,你要再拖下去,我可没办法交待了。今儿个不管怎么着,我也得把钱收了走,我不想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咱们街里街坊的,就给条路子吧。”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甚至有些恳切的味道,可是在茶肆里所有的茶客却一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的。
他旁边,一个袒露着胸脯身上腱子肉疙疙瘩瘩的壮汉重重地在旁边一张茶桌上砰地狠狠拍了一掌,把茶桌顿时打裂了一道口子,然后指着吓了一跳的夏银花,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喝道:“听到没有?奎爷的话你听到没有?赶紧的,八千文拿来,这个月和上个月的税钱。”
夏银花吓得一哆嗦,陪着笑脸说道:“奎爷,您不是不知道,我这茶肆一个月赚的钱,连本带利也远远赚不到那么多钱的啊,要交了八千文的税,我连本都不够,我还怎么开茶肆呀?你老好好看看,我可真没那么多钱交税,您老行行好,少一些吧。”
“放屁!”奎里正重重在桌上拍了一巴掌,震得茶盏都翻了,茶水泼了一桌子,“茶肆不赚钱什么赚钱呀?——我告诉你夏寡妇,谁都知道,川蜀是个大茶园,最盈利的行当,朝廷可都从我们这儿进茶的,你这又在码头口上,来来往往的人可都在你这喝茶呢。你当我不知道,每个月四千文的税,已经是看在你婆媳两不容易的份上给你少了。你还在啰嗦,信不信我把你茶肆给封了!”
奎里正说的咬牙切齿,但是,脸上却是半点狠劲都没有,好像在轻描淡写的说着什么风花雪月事情似的。
夏银花的婆婆已经从屋里出来了,坐在柜台后面,此刻冷不丁冒了一句:“棺材本!我的棺材本还我!不然我就跟你拼了!你这个臭**,竟然把我的棺材本拿去还债。十五贯呢!”
奎里正淡淡道:“听听,你能拿出十五贯还债,还说没钱?我说夏寡妇,你也太不把朝廷的事情放在眼里了吧。”
夏银花狠狠瞪了婆婆一眼,可怜巴巴对奎里正说道:“奎爷,是这样的,上午的时候,船帮马掌柜的儿子马少爷来收码头钱,从我这一下就要拿走十五贯,不然就要砸我的场子,我没法子,我只好挪用了婆婆的棺材本和这些天攒下的本钱,全都交了他,现在茶肆要能找到一百文,我就服你!”
刚说到这,她婆婆又在柜台里尖着嗓子喊:“你这个臭**!把我的棺材本给人,你怎么不到窑子去卖×拿钱来还账呀?动我的棺材本,臭不要脸的贱货……”
她婆婆尖着嗓子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奎里正听得不耐烦,手掌在桌上拍了一拍,喝道:“你这死老婆子,老子在办公事,吵什么吵?再吵老子把你这死婆子锁到衙门去!”
这一下,那婆婆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说了。正好门外进来了几个苦力,可是到了门口看见里面这架势,吓得赶紧拔腿就走,也连门都不敢进。
奎里正眯着眼,瞧着身形婀娜提着铜壶,可怜巴巴,满脸堆笑望着他的夏银花,压低了声音呵呵笑着说:“夏寡妇,你婆婆都说了这话,你要是肯接客,我姓奎的第一个捧场,听说你还是个黄花闺女,这开苞的,没有十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你不就赚到了吗?嘿嘿嘿。”
夏银花脸色一寒,说道:“奎爷,你可是场面上的人,说这话来欺负我寡妇,我可到衙门找你评理的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