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于达官贵人而言,世上连墙都没有。◎,徐元佐还没走出海瑞的客厅,两人的对话已经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苏州城。
尽管有些夸张,但是消息传播的确很快,所有人都在询问:徐元佐到底是何方神圣?对海巡抚的影响力能有多大?海老爷是否真的会将矛头转向商人?地主是否就此安全了?土地清丈到底还搞不搞?
所有的问题都令人抓心挠肺。
……
徐元佐住在狮子林。
正是那个建于元代,名扬后世的狮子林。
现在这个时代,狮子林还是禅宗寺庙,有接待贵客能力。许多画家诗家都愿意来这里观赏园林,与和尚们谈玄参禅,再鼓捣出一些作品给华夏文明锦上添花。
徐元佐看上这里是因为风景优美,伙食干净,清净没有俗气。可惜大和尚们可能觉得徐元佐太俗气,所以除了收拾出一个别院、几间屋舍,提供饮食住宿,并没有来找他讨论佛法。
也可能是因为来找徐元佐的富商实在太多,而这些富商又不肯留下香火钱,所以惹得和尚们不高兴吧。
从海巡抚处回来之后两天,徐元佐呆在狮子林看了禅宗和尚的日常起居,又悠闲地游览了原汁原味的狮子林。虽然已经到了冬月,但是苏州的草木还没有彻底凋零,看着也算赏心悦目。
“佐哥儿,有个老人求见。”棋妙在一旁递上了帖子。
徐元佐结果帖子,打开一看,见是题名“翁笾”,正是翁百万翁少山的名字。
“老人?”徐元佐一愣,暗道:不会是翁少山本人来了吧?自己的面子至于这么大么?
翁少山翁笾在后世的名头并不大,若不是徐元佐工作的时候看过中国十大商帮的研究,根本不知道此人。然而在当世,翁少山的地位跟马云在电商时代的地位相仿,可见一斑。
因为是大名人。所以顾水生一打听就知道了他背后的靠山。
南京守备太监吴公公。
南京守备是司礼监外差。司礼监是内廷的内阁,所以这位吴公公也就等于内廷派驻南京的代表。权势之高,足以与徐元佐的靠山徐阶相媲美了。若是考虑到徐阶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减弱,而吴太监在宫中还有奥援。徐元佐恐怕还弱了一筹不止。
“陪我去换身衣服。”徐元佐道。
平日里徐元佐都穿着襕衫,头戴方巾,是读书人的标准制服。如今要见翁笾,他又换上了绸缎道袍,头戴裹巾。看起来更像是个富商。
翁笾虽然递了帖子,却没有直接去徐元佐下榻的小院,而在水榭等徐元佐。
和尚们知道他是大主顾,已经奉茶燃香招待着了。
不一时徐元佐出来,远远就看到个白发老者,正悠然品茶。
等徐元佐进了水榭,翁笾方才站了起来。
“学生徐元佐,见过少山公。”徐元佐笑呵呵道,仿佛两人是忘年之交。
翁笾年迈,热情地回了半礼。道:“少年出英雄,果然名不虚传。”
徐元佐笑了笑,与翁笾对面入座。
两人中间的石台上摆着红泥小炉,炉上烧着水,黑铁茶壶咕咕作响。一张香樟木的茶盘放在正中间,茶盘上雕刻的大肚弥勒笑呵呵地抚着自己的肚子。
翁笾提起开水,冲入茶碗。等淡金色的茶汤溢出,盖上了盖子,倒入公道杯。细纱网的茶漏隔绝了茶叶渣滓,接了满满一杯茶汤。
徐元佐面前的茶杯冒着袅袅热气。可见刚才老人家等他的时候已经用开水洗过了。等翁笾给他斟满茶,铁观音的清香冲鼻而入。
“我只道吴人多喜龙井。还是头一回在此方见到闽地茶艺。”徐元佐道。
翁笾呵呵一笑:“龙井就如禅宗。爱者悟者,一杯而已。而这闽茶却像律宗,规矩多。但是更能收心。”
徐元佐笑了笑,看着一旁添水加碳的和尚,道:“狮子林是禅宗之地,该喝绿茶。”
“无法无我,又何来禅、律之别?”翁笾道。
徐元佐沉默不语。
翁笾端起茶抿了一口, 道:“香满两颊。端的是好茶。敬琏喝不惯么?”
徐元佐端起来一饮而尽,道:“味道不错。”
翁笾笑了笑:“敬琏是在催老朽有话直说了。少年人啊!呵呵呵。”他又斟满两杯,道:“听闻敬琏与宪台颇有交情。”
“然。”徐元佐并不否认。
“那要宪台收商税,查各家账目的事,阿是一如市井传闻咯?”翁笾仍旧一副和气老爷爷的模样。
徐元佐这回只是小小抿了口,道:“我倒不知道市井传闻是怎生编排的。不过前日我的确说了:商人利厚,而农民辛苦之余储蓄也难。岂能放着商人的厚利不征税,去抢农民那口活命粮。”
翁笾道:“的确如此。”
徐元佐喝了茶,又道:“作为例证,我还举了少山公的例子。少山公人称‘翁百万’,恐怕还是说少了呢。这样的地方豪富,要说征税,绝对不该放过。”
翁笾笑了笑,道:“敬琏果然诚实君子。听闻敬琏对经济之术也颇有了解,也是商贾之后,对于商人千里逐十一之利,难道真是这般看的?”
“世上没有不辛苦的行当。士子读书、农民种地、商人经商、哪怕打行青手也不是坐地收钱,可见各有各的艰辛。”徐元佐道:“要说商人好赚钱,那是癔症。”
翁笾呵呵笑了。
“不过商人不纳税,也是作死。”徐元佐冷声道。
“愿闻其详。”翁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