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七年。
初冬。
豫州,许县左近,官道之上,这几天多了不少的明显是官府的队列。
这些队列大多数都一个相同的特征,就是不仅有人乘坐的车辆,还有用来载着书册的车辆。
如果稍微懂得一些大汉习惯的人,就会知道这些队列,基本上都是各地州郡前来上计的。
只不过今年的上计的时间,似乎是提前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天子的庆典在即,所以都趁着庆典前先赶来的?
按照大汉的《上计律》,『计断九月』,各地郡县每年度的各项统计数据到都是九月底截止,到了十月初,各地县就要将该县户口、垦田、钱谷、刑狱状况等编制为计簿,呈送州郡之中。然后州郡又根据各属县的计簿,再编制郡国的计簿,上报朝廷,朝廷则据此评定地方行政长官的政绩,予以奖惩。
在大汉《上计律》之中,规定了各州刺史部的上计官吏一般都由长史、治中等主要从事组成,而各郡国的上计官吏则由郡丞为首,带着长史、计曹掾史等一帮僚属进京都禀报。可是山东一开始的时候混乱得不成样子,各州刺史什么的都有好几个,鬼知道要怎么报,又是怎么上计的?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山东一带的上计,在之前多少是有些忽悠,掺杂水分的。
到了曹操打趴下了二袁之后,也仅仅是在名义上统一了,各地郡县之中依旧吏治很混乱,缺乏官吏,亦或是上官缺少的现象也很多,这使得在上计的环节之中,有时候朝廷根本找不到负责人。
想想看,这就像是后世米国联邦税找各地州税,然后各州税双手一摊,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曹操硬生生的是通过了曹氏夏侯氏,以及颍川等地的基本盘面,慢慢的派遣和替代了各地的长官,从一开始的完全委任,到了现在的半委任,以及当下曹操准备进行的全盘统管。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工程量。
上计的时间有先有后,最先到了许县的,便是豫州周边的,以及临近的州郡,比如说是荆州的。
这一次,曹仁派遣出来的蒯越,就作为荆州上计的从事到了许县。
到了许县的时候,蒯越便是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举办庆典的原因,这一次不仅是礼仪规格不同,连带着各地前来的数量也是超出了蒯越的想象。
不仅是荆州的人来了,就连徐州的,连去年是最晚的青州人似乎也赶来了。
要知道大汉可没有什么快速交通工具,这些人前来,说明就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这些人提前很早就出发了,要么就是在路上加急了……
到了城中,因为各地一时间大量的人员涌入,使得城中的驿馆人手严重不足,毕竟就那蒯越一行来说,他不仅仅是一个人来的,他还要带着今年向朝廷举荐的人来,或是孝廉,或是茂才,这些人要在许县之中接受考核,然后去相应的郎署任职。
还有一些在荆州郡县表现优异的吏员,或是从地方提拔到了中央的,需要去尚书台报到,然后转入新的职位。
同时还有一些荆州乡绅士族的子弟随行,这些人会在许县之中游学,还有人会继续去邺城的学宫……
这些林林总总的人,再加上携带的各种文册和地方土特产,使得队列很是庞大。
荆州如此,其他的州郡也同样很多。
蒯越没有等驿馆安排好,便是直接带着上计的书册,送到了尚书台。
为了确保计上计书册之中呈报的事实与数字准确不误,尽可能杜绝造假违律之事的发生。《上计律》对计书统计中所发生的差错定性为『书误』和『实误』两种。
『书误』即笔误,是抄写或是计算的时候出现的错误,问题不大,略加责罚。
『实误』就是真的造假、欺骗朝廷,隐瞒罪责等等,这要是被查出来,问题就大了,惩罚极为严重。不过由于大汉处在战乱时期,军政事务非常多,各郡国的上计数量很大,朝廷审核的难度也很大。
在各郡国的计书中,朝廷主要审核的是人口增减,土地数量和土地分配,财赋的收缴和支出,赈济贫困等等直接关系到国力增长和社稷稳定的一些重要情况。
当蒯越带着书册到了尚书台的时候,又是心中暗惊。
因为在尚书台之中,不仅是原本的官廨房间里面坐满了核实上计的吏员,就连一些走廊和院落之内,也是见缝插针一般新设了不少的桌桉,往来的文吏捧着书册,然后呼喝之声不断……
『异度!蒯异度!』
蒯越正在有些发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却见是满宠。
满宠和蒯越有见过几次面,但是没有多少交情。
蒯越连忙上前称呼见礼,满宠点了点头说道:『异度所带郡县茂才何在?速速带至尚书台来!』
满宠没和蒯越寒暄,言语生硬直接,面色也有一些疲惫,似乎是在尚书台之中,已经连续工作了很长时间一样。
莫非是为了上计?蒯越便是连忙拱手,还没等说出什么来,便是又被满宠皱着眉头催促,蒯越心中多少有些不悦,但是也没有发作,便是干笑了一声,点头应下,转身出去啊了,吩咐了随行而来的吏员,让他回驿站叫人来。
『从事,这……这只要茂才来?』随行吏员问道,『那么孝廉呢?』
『孝廉?』蒯越仰头望天,冷笑了一声,『现在看来,孝廉啊……让他们待着凉快去吧!』
虽然满宠没有说要那些茂才来干什么,但是看看场景也能猜出来,定然是算经的人手不足,需要懂得算术的茂才去协助帮忙。
孝廉,呵呵,现在不光是关中孝廉不值钱,连着山东之处也开始掉价了!
蒯越微微叹了口气,这才几年时间啊?这大汉变化也太快了罢,再过些年头,恐怕连举孝廉,都会成为了一个让人羞耻的事情了。
想当年……
想着想着,蒯越不禁往西边望了一眼,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Ψ……
许县西北。
郊外草场。
一队商队正停在草场边上,有一些人忙碌着,在给最后面的几辆草料车上面装草料。
『许老六!这都冬天了,还要走商啊?』草料场内的小管事嘻嘻哈哈的对着商队的头领说道,『眼见着就是天子庆典了,不过两天在走?』
被称之为许老六的商队领头人是个中年人,脸上写满了风霜。听闻小管事的话,便是摇头苦笑,『唉,我也想要留下来啊……不过这食人之禄,总是要听人号令不是么?主家要我去长安,总不能说我要看庆典,不去罢?』
『哈哈,那倒也是。』小管事说道,『不过这么仓促去长安,是什么事情?我看你们也没备多少好货啊……就是些寻常之物……』
作为草料场的管事,日常和商队打交道多了,多少也是知道一些买卖贸易的情况。
许老六打了一个哈哈,『这……哈哈,我觉得罢,这货物么,能卖出去的都是好的,卖不出去的才是坏的……』
『啊?哈哈,这倒也是!』小管事点着头。
不多时,草料装完了,小管事拿了签字,勾写了数目,收了草料钱和饮茶费,便是欣欣然的做了账目登记,随后便是走了。
商队启程。
小管事晃晃悠悠的刚回到在草料场当中的官廨,才刚进屋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到门外有些动静,进来了一人,沉声问道:『方才来装草料的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