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几乎是被脚不点地的拖进来的,赵军对他的恨意看来相当强烈,粗麻绳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肉内,越发地凸现出他胸前的鲜血淋漓和那个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伤痕正在心口之上,只是入肉甚浅。他的衣服被撕得稀乱,露出了瘦削的身躯,此刻被捆得甚紧,那一根根的胁骨都突现了出来。
赵牧看着这个文弱书生,他曾在代郡驻扎多年,对于这位县令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赵牧记性极佳,但凡见过一面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忘记,此时,他看着这个浑身血污的俘虏,眼中却尽是厌恶之色。
“赵太尉!”林森脱口叫了一声。
“跪下!”拖着他过来的士兵厉声喝道。
林森看到赵牧,先是一个短暂的失神,但在听到士兵的厉喝之后,反而仰头大笑起来:“跪,为什么要跪,太尉已不是我等的太尉,而是我们的敌人,我林森死则死耳,岂肯跪自己的敌人。”
赵尚狂怒,一刀鞘便砸在林森的膝弯里,林森膝盖一弯,就要向地下跪去,但此人也真是强项,身子猛扭,竟然侧身重重地摔在地上,脑门嗑在地面之上,顿时见血,他终是没有跪倒在赵牧面前。
看着如此强项的一个书生,赵牧即便厌恶,终也动容,挥了挥手,“扶他起来吧。”
两个士兵将林森挟了起来。
“为什么?”赵牧直视着林森的眼睛,手指着满院子的尸体,指着那个死不瞑目的童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鹤峰当县令十数年,我也知你爱民如子,在鹤峰民望甚高,如果不是你组织这些百姓,煽动这些百姓,他们会这样送死吗?你们,也是大赵的子民!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林森看着赵牧,却突然爆发出鬼一般的桀桀笑声:“大赵的子民?太尉,你是这样认为的么?好,那么我来问你,二十年前,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十余岁的童子,代郡那一年碰上了百年罕见的大旱,赤地千里,粮食绝收,却还要供养你在代郡的数万驻军,那时,朝廷对代郡可有一粒粮食的赈济!”
赵牧闭上眼睛,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一年的大旱。
“十年之前,一场蝗灾又让代郡受灾严重,但供应军队的粮食却一粒也不能少,你知道,那一年,代郡饿死了多少人吗?那一年,我已经是鹤峰的县令了,我来告诉你,光我鹤峰一县,便饿死了一千五百四十八人。那时,朝廷在哪里?”
“大赵常备军数十万,都有朝廷供养,凭什么代郡却要以一郡之力,供养你数万大军?”他霍然回头,指着赵尚和周围的士兵,“你,你们,那一个没有喝过我代郡子民的血?”
赵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一阵阵燥意在心头升起,“我要抵挡匈奴人,只能如此。”
林森大笑之声不绝,“是,你要抵抗匈奴人,再穷,再困,我们代郡人也认了,自己饿死,穷死,可也没有少过你们一颗粮食,一文饷银,但是五年前,匈奴人来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匈奴人席卷我代郡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林森此时的模样甚为可怖,拼命挣扎,眼眶睁得极大,两个士兵拼尽全力才按住了他,“赵牧,这几十年来,如果不是子兰郡主,代郡早就活不下去了,二十年前那场旱灾,子兰郡主散尽家财,十年前的那场蝗灾,子兰郡主饿死了一个儿子,现在,你们又杀死了他的长子,你们还想要杀死他,我来告诉你,我们不许,代郡人不许。”
赵牧沉默了,不仅是他,连赵尚也沉默了,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赵牧挥挥手,“放了他吧!”
赵尚一惊,“太尉,这个人如同疯子一般。”
“他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难道还能对我怎样?”赵牧冷然道:“林森,我放你走,替我代一句话给子兰。”
“这句话就是,子兰,这便是你想要的么?”(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