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间的时候,辽西城之中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一队队分驻各地的军队开始络驿不绝地从各地开始向郡城集结,汇集成一支支大军之后,然后又带着无数的辎重开拔,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所有的辽西人都明白,一直传说中的征东军攻取琅琊的战事,看来是要开始了。
自从叶重来到辽西郡城,开始编练军队的时候,这个传言便不胫而走,琅琊是什么地方?那是叶氏的封地,叶氏如今的人在哪?一个是征东府都督高远的夫人,另一个是小舅子,而这个叶重,便是当初叶氏麾下第一号大将,他来到辽西,其本身代表的意义,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辽西人觉得琅琊就该是属于征东府的。
随着积石城这几年的强势崛起,辽西城的地位在逐年下降,但这丝毫不妨碍辽西人的自豪感,因为高远是辽西人,随着征东府政策在辽西的全面推行,当初张守约治下,连养几万兵都很费劲的辽西,富今已经是富得流油了,特别是辽西城,成了勾通征东府与燕国其它城市的一个重要通道。
人多了,自然什么鸟儿都有,哪怕曹天赐统率下的监察院隔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来清洗一番,但总是有漏网之鱼幸存下来。
许言茂便是这其中的一个。他来辽西城中,已经整整两年了,两年的担惊受怕,两年的战战兢兢,让这位昔日亦曾意气风发的燕翎卫年轻官员,看起来比起自己的实际年龄要大上不少,他还不到四十,看起来却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儿。
他曾经前途如锦,但因为押送叶天南夫妇自琅琊入蓟城的任务之中。出了大漏子,不但让当初年纪尚幼的叶枫逃之夭夭,整个负责押送的由他率领的燕翎卫全都给人放翻了。这在从事密谍工作的人来说,是完全不可饶恕的。更何况,最后叶天南夫妇双双毙命在马车之中,死在王宫之前。
许言茂的前程自然就从此一片黑暗。先是被直接从前途无量的总部官员赶到了琅琊任一个区区的校领,然后又被琅琊郡的指挥扔到了辽西城当坐探。
辽西城几乎便是所有谍探人员的地狱,因为这里是高远起家的老窝,现在又是高远控制下的最为重要的城市之一,征东府监察院隔三岔五都会来梳洗一遍,经常能看到各国的坐探被生擒活捉。五花大绑地提溜回去。
许言茂终究还是一个有能力的家伙,来辽西两年了,每一次的清洗,他都安然躲了过去,因为他的身份,实在是让人无从查起,他扮演的是一个流民,到了辽西城之后,从事的亦是苦力角色,在最初的两三个月的胆战心惊之后。他成功地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苦力,每天都会提着扁担,肩上搭着一条汗巾。与众多无家可归的苦力一样聚集在城门口,等着生意上门。
辽西城中商家众多,货物进出量十分之大,这也让他们这些苦力有了庞大的市场,住的是五文钱一夜的大通铺,吃的是咸菜馒头豆腐汤,偶尔吃上一顿肉,便算是改善了生活。当年英俊潇洒的许统领如今已是一个腰大膀圆,脸上毛发从生。身上一搓便能搓出一根根黑条的苦力汉一个。
没有谁再能认得出他来了。到了辽西之后,他切断了上司指定的与他联系的上下家。完全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他应当是燕翎卫在辽西城的负责人,但他的下属完全找不到他。而他在琅琊的上司也再也联系不上他了,他将自己完全地淹没了。
这种略显极端的掩护策略在后来的事实之中证明是完全证确的,他亲眼看见了那些应当是自己下属的人,一个个被监察院逮走了。
他们知道有自己这样一个人,但他们却无从知道自己在哪里,监察院查无可查。
许言茂与另一个苦力,将一个沉重的箱子抬到了马车之上,然后倚靠在箱子上,扯下肩上的汗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迹。这些天,他们的生意十分的好,因为大量的军辎被从城内运出来,转运到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之中,然后这些军队便带着这些物资,开始一队队的开拔,十几天来,许言茂已经亲眼看到有十数支队伍从郡城之外开走。
大约两万人的军队,这是整个辽西郡中征东军几乎所有的兵力了。也就是说,叶重几乎派出了他统辖下的整个南方集团军。
在辽西两年,许言茂将征东军的军制摸了一个一清二楚,也亲眼见到了征东军的训练,编组,数年时间,叶重之所以只招了两万人,不是因为他招不到人,而是征东军募兵如伍的规矩越来越严了,近两年来,他们招募的士兵,居然必须是在辽西城定居数年以上的良家子,而且要有保人,换而言之,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流民,不在辽西置家立业的话,根本就没有资格被招进队伍之中。
近距离地观察征东军的训练,也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心惊不已,征东军的训练说起来不是什么秘密,包括现在的燕国常备军,也在采用高远的练兵方法,但就许言茂看来,只怕是形似而神不似。
征东军,似乎有一种燕军难以具备的向心力,同样的训练方法,同样残酷的训练,练出来的征东军的战斗力,似乎就要强上许多。
许言茂曾悄悄地窥探过南方集团军的一次对抗演习,他很难想象,一次对抗演习之中,居然伤亡多达数十人,这才燕军之中,肯定是要追究领兵将领的责任的,但在征东军中,似乎习已为常,伤者治疗之后,或者返回军队,或者就此退役,而在训练之中亡故的,竟然也被他们送入到了英烈堂,与战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享受着同样的待遇。
两万征东军,起码要一倍以上的燕军,方才能与他们在战场之上较量。这是许言茂对双方整体的一个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