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行咬了咬牙,沉声说道:“这回南少林僧兵和伏魔盟各派的高手可都是全力抗倭,而且文有那兴化知府刘德盖了公文大印的求救书信,武有我这个朝廷参将的命令,各派英雄也斩杀了这么多倭寇,怎么就成图谋不轨了呢?”
黑袍叹了口气:“李沧行,你还是那么单纯幼稚,也许你的兵法战策已经很出色了,但是论起朝堂之上玩弄权谋,阴谋诡计的手段,你跟严世藩差得太远了。你听清楚,卢鏜来这里捉命南少林一干人等的罪名不是他们抗倭或者出兵,而是他们非法集结,图谋不轨,这几千武林人士未经朝廷允许,集结在这南少林,本身就是问题,明白了吗?”
李沧行微微一愣,转而怒道:“四派的伏魔盟大会可是徐阶徐阁老亲自修书让他们做的事,难道这也成了罪证吗?”
黑袍诡异地一笑,眼中闪出一丝戏谑的光芒:“哦,还有这么一层啊,我几乎都要忘了这是徐阁老指示的,只是我想请教一下,徐阁老说了让他们带上几千弟子这样齐聚南少林吗?徐阁老的这个指示征得了皇帝的同意吗?”
李沧行说不出话了,他的额头开始冒汗,他突然意识到从一开始,可能严世藩就在设这样的一个局,等着伏魔盟各派往里钻呢,这个该死的邪恶胖子那张可怕的笑脸,仿佛就在他的眼前摇晃。
李沧行咬了咬牙,开口道:“可是卢鏜再怎么,也是朝廷大将。倭寇攻城他不管,却要对血战倭寇的伏魔盟各派下手。以我对卢鏜的了解,他不会做这种事。”
黑袍摇了摇头:“卢鏜没有赶上这场战斗。他不知道倭寇攻击兴化府的事情,而且伏魔盟各派几千人聚集南少林,确实有作乱的嫌疑,他完全可以就此拿下各派的掌门和长老人物,带回京城审问,如果伏魔盟这次敢反抗,那无论是胜是败,起兵造反这一条就是跑不掉了,而你。也会落一个重金收买江湖匪类,图谋不轨的罪名,应该有很多人看到你的那五百万两银子了吧。”
李沧行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突然意识到严世藩一定有自己的眼线,掌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这次与伏魔盟四派在南少林的会盟,给了他一个绝好的陷害机会,眼下官军已经逼近,这个私会江湖门派,聚众于少林的罪名看起来是很难洗清了。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沧行。如果我是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现在你有钱有兵。又和伏魔盟各派建立了不错的关系,这回官兵步步进逼,不仅对付你。而且把伏魔盟的各派也往死路上逼,这是一个绝好的可以利用机会。四派弟子,散布民间开庄立院的。足有几十万人。”
“若是现在起事,以你我手中的财力和我这些年积累的暗中力量,一下子就可以拉出数万大军来,朝廷在东南一带的军队,可以倚仗者无非是东南平倭的这些部队,你若是能拉拢戚继光和俞大猷,再在这次消灭掉卢鏜,那大明在江南就没有强大的军力,可以先破杭州,再攻南京,席卷江南,到时候拿出太祖锦囊,讨伐逆贼伪皇,一定天下云集响应,你我的大业,也能唾手可得。”
李沧行没有说话,他迅速地在脑子里考虑起黑袍的这个提议起来。
黑袍看到这回李沧行没有直接拒绝自己,心中暗喜,继续说道:“如果你担心朝中大臣,象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人不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那我觉得你是多虑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底下想当官的不要太多,这些人本就是支持伏魔盟各派的清流派大臣,这次的事情又是因为徐阶的书信所导致,于情于理,徐阶他们都应该主动善后,这次的倭寇俘虏中应该有不少人可以证明严世藩跟倭寇有勾结的事,只要你先起兵打败卢鏜,席卷了东南,形成割据。”
“然后再拿出严世藩通敌叛国的罪证,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只说清君侧,不说夺他的天下,那昏君如果战场上打不过,就只能斩严世藩以谢天下,到时候天下的人心我们一边,进可取出锦囊,连接朝臣以图天下,退也可保东南半壁江山,形成南北朝,沧行,你可要想清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李沧行的心中突然一亮,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嘴角边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黑袍,感谢你提供的情报,我想我心中应该有数了。”
黑袍大喜,追问道:“怎么,你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起兵了吗?”
李沧行微微一笑:“我自有计较,现在起兵还有点太早,明天伏魔盟各派应该会集结于南少林,与我黑龙会正式会盟,到时候我们看那卢鏜的表现,如果他执意要灭伏魔盟各派,那我就趁机让伏魔盟各派起事反抗,刀子杀到头上了,这些人也不是绵羊会束手就擒,然后我再和你联系,四下发难起事,你看如何?”
黑袍哈哈一笑:“沧行,你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了呀,只是我觉得你用不着这么麻烦,现在卢鏜的军队已经接近了,你不如直接起事,夜袭其所部,斩杀卢鏜,这样成了既成事实,即不是更好?”
李沧行摇了摇头:“伏魔盟的那些名门正派,不是死到临头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没有他们相助,没有那散布民间的十余万正派弟子,还有这些人在朝中的后台,光靠我们孤军奋战,只怕不易成功,黑袍,你这回就听我的好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对了,卢鏜的部队什么时候到?”
黑袍笑道:“大约明天就会到了,你要把握好时机啊,我会隐身于人群之中助你的。”他说完后。身形一动,黑色的身影诡异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李沧行面沉如水。看着黑袍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这恐怕也是化解这场近在眼前威胁的唯一办法了。
兴华府城外五里处,已经扎起了连着二十多里的营寨,这里是戚家军的行营,三四千名垂头丧气的倭寇被绳索捆成了一串,在军士们的押解下或是集中坐在一起,或是搬着木头,在营寨外打着木桩栅栏。偶尔有几个想要逃跑的倭寇,没跑出两步,就被戚家军士一箭射倒,然后上前枭下首级,插在营地外的木桩上,几十个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倭寇人头威慑、警告着有逃亡之心的倭寇们,吓得其他人再也不敢趁着夜色逃亡。
一个高大的,戴着斗笠的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戚家军的军营门前。两个守门的军士厉声喝道:“来者何人!”而在这个不速之客的身后,从地里和草堆中也钻出了几个伏兵,弓上弦,火枪指着来人的后背。只要他稍一动作,立即就会被击杀当场。
来人稍稍地抬起头,一张高大英武,棱角分明的脸映在了众军士的面前。同时让大家看清楚的还有一块写着郎字的将军令牌:“我乃戚家军天狼部队参将郎天,有要事求见戚将军!”
片刻之后。只剩下两个人的戚家军中军大帐里,戚继光一脸兴奋地拉着李沧行的手。笑道:“这回多亏了天狼你的谋划,我们才能一举荡平为祸东南多年的倭乱,九年前我来浙江时许下的澄清海波,荡平东南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这完全是靠了你天狼老弟的功劳啊。来,看看我新写的这首诗。”
李沧行向着戚继光的案头看去,只见一张摊开的宣纸之上,墨迹未干,狂野地写着一首诗,下笔如行走龙蛇,尽显戚继光的不凡气度,他边看边念道:“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李沧行笑了起来:“依在下看来,这首倒不象是诗,而是一首可以用来歌唱的军歌啊。”
戚继光哈哈一笑:“不错不错,我的军士们不懂太多的文化,甚至连字也不识,这首凯歌就是为他们写的,今天大家太累了,连安营扎寨这种事也无力进行,只能靠着倭寇俘虏们做,明天安顿好兴化府的百姓之后,我就要把这首诗教给全军传唱,以纪念今天我们的大捷。”
李沧行是从密林那里直接过来的,都没有来得及回自己的营地,他点了点头:“今天战况如何?”
戚继光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兴化府内的千余倭寇,全部被我们早早安排的,以凤舞为首锦衣卫杀手和两百名军士所消灭,非死即俘,城中倭首自林源四郎以下尽数伏诛,全城的百姓除了几十人在混战中身亡外,全部被解救了出来,知府刘德也安然无恙,虽然挨了顿打,受了些惊吓,但人没什么事。”
李沧行点了点头:“看来凤舞没有让我们失望,我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兴化府的百姓损失太惨重,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