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远处府城比邻的港口当中;代表着扶桑人最后负隅顽抗的,一面面绣着家徽的旗帜和形态各异的马标;正在陆陆续续的倒下;同时也代表着在扶桑之地显赫一时的家名和门第,就此覆灭当场。
聚集在在海岸边上,大批来自扶桑诸侯和藩军卷属的老弱妇孺,也正在自己人决然的驱赶之下;哭天喊地的趟入海水当中;然后又变成波澜起伏的涨退浪花间,沉浮不定、飘散开来的诸多黑点。
而在原本帆幅连横的港市外海面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十几条大小海船;正满载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鼓足风帆同时全力划桨远去。然而,时不时还有人从船上跌坠下来,消失在荡漾起伏的海浪中。
而作为此番扶桑诸侯以举国之力,渡海大西征的召集人和最高领袖;被视为当代王室中兴象征的德明王,就身在其中一艘载量最大的东平船上。这也是海东彷造中土飞鱼战船的最高杰作和成果。
然而,逃脱了此生最大危机的德明王,却是免冠跛足、披头散发,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最高处的棚舍内,直怔怔看着已经笼罩在烟火、厮杀与哭喊中的东来府城;像是要刻骨铭心记住或是舍弃什么。
又像是在缅怀,他已经灰飞烟灭的王权大兴之望,还有被葬送在这片海东之地的,数十万扶桑大军和部众、百姓。他甚至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是如何在巨大的胜势和上风之下,一步步败落至此的。
难道海东之地和公室血脉,真的有所神灵庇佑;以至于在危亡之际会突然显圣,重新将崩坏如斯的人心给聚附起来。尽管如此,对他来说还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以及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好消息是在这次攻战当中,海东之地同样损失惨重,尤其是通行海面上的力量,几乎被一扫而尽。所以在数年之间,不用担心来自海东报复式的反入侵。但坏消息是平城京发生骚乱,音讯断绝了。
至于不好不坏的消息,则是此番绝大多数的有力诸侯分藩,都在王室的担保和威逼利诱之下,参加了这场渡海大征;所以,同样损失惨重甚至陷入绝嗣危机的各大名主家门,也无力反噬王室了。
这也意味着,只要他能够安然回到平城京,以王室天领所占据的人口和产出优势;在休养生息数载之后,很容易就对那些强力的诸侯/藩家/大名主,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和胜算……
只是,这个代价也未免太过惨痛了;几乎失去了整整一两代内的扶桑之地诸侯藩家,最为精华的一批青壮人口,还有多年生聚下来的人力物力。如果再不巧遇上灾荒,那便是饿殍满地的惨烈之世。
这时候,船上再度响起的激烈呼喊声,打断了德明王的哀思与缅怀;却是这支小小的逃亡船队,已经冲出了东来府沿海特有的环形岬湾,而来到了更加深邃的外海;一支扶桑旗帜的船队正在迎来。
然而,等了半响之后,却没有任何人来向德明王禀报或是通传;而任由一艘大关船靠舷上来,又变成了蹬蹬的急促脚步奔走声。随即,德明王就见到了一群身披灰色大铠的陌生军士,正向他而来。
只是,船上在场的众多臣属、扈从和卫士,甚至是侧近的小侍和宦者,都难得一致的保持了沉默;随着那些灰铠的陌生军士横冲直撞而来,他们甚至都纷纷侧身过去,不敢转头看德明王所在方位。
这一刻,德明王似乎有些明悟,自己似乎在这一刻,已经被所有人给抛弃了。或者说,在他抛弃了绝大多数的军队和部众,上船逃离东来府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大多数的人心,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
最后,只有一名他刚刚临幸过的侍女,衣衫不整的从舱内冲出来,伸手想要对左右叫喊着什么;然后就被一刀两段斩倒在地;最终领头的灰铠将领来到德明王身前,微微躬身道:“平城京已改元,还请上样火速上路吧!”
然而,德明王却是却是突然有些狰狞的咆孝道:“余乃神统圣裔,出自上国帝室的支系,区区下僚臣籍安敢加害!不怕《大礼制》里的天下皆可杀之么?”
“卑下自然不敢!”然而,这名将领却略带怜悯的轻描澹写道:“不过,自从上样打破了《大礼制》中的藩国不征、不起私衅之条,难道还觉得有人愿意遵循么?”
“更何况,这次迎请上样上路,还有更加要紧的使命,就是用来祭祀庇佑海东的那位神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