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蟾悠悠叹息。
腾空而起,掠向游居镇。
脑海那本诡谲的泛黄破旧书籍,依然翻在第一页,赵蟾仔细观察之下,此书微微平整了一点,不像最开始出现时那般凄惨。
它到底是什么?
相比于桃枝,赵蟾对“破书”更为好奇。
桃枝和老刘有所关联,那,书呢?
采摘天地灵气,炼化作真气,主经、八脉的真气规规矩矩依照《剑气指玄篇》的路线流转。
小周天、大周天,分毫没有差错。
他想了想,不该叫真气,应当唤作剑气。
经脉之间的剑气看起来老实,赵蟾却感到它正在逐渐沸腾起来,仿佛积攒着点点火苗,时候一到,即刻熊熊燃烧。
赵蟾不知真气的变化是好是坏,又不好询问白镇抚使、孔百户等人。
破书的存在,是他心底深处最隐秘的秘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杆桃枝就引得他们侧目,若非所遇之人皆是良善之辈,他早就和“自己人”厮杀起来了。
桃枝如此,何况破书?
游居镇近在咫尺,他在半空望见了站在彩烟街上的潘先生,但并没有看到白镇抚使、白幼君。
少年自是知道小白姑娘对他的情愫。
只是……
他不知该如何妥帖回应。
一旦回应不好,小白姑娘会不会伤心难过?
至于他是否喜欢她。
才见过数面,哪里谈得上情情爱爱?
何况,桃李巷住着一个陈香故。
赵蟾此生永远忘不了陈香故拉着奶奶帮他料理爹娘后事……
那年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很快了,又是今年的中秋节。
赵蟾没有礼物送给陈香故的,正巧,从山鬼这儿搜刮来了二十枚山鬼花钱,那便借花献佛,把这二十枚山鬼花钱送予她当做中秋贺礼。
少年明白山鬼花钱的珍贵,但跟欠陈香故的情谊比起来,山鬼花钱一文不值。
轻轻巧巧落在彩烟街。
潘先生欣赏的打量他:“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剑可定人生死?”
赵蟾脱下儒衫,恭敬地递还给他:“学生只觉得如芒在背。”
“如芒在背?”潘先生哈哈大笑,“好好好,我要的便是你如芒在背。修行似逆水行舟,你必须时时刻刻感到如芒在背,如此,方能该小心谨慎时如履薄冰,该畅怀恣意时放纵潇洒。”
少年郎抱拳作揖:“多谢先生教诲。”
潘先生把儒衫丢至半空,双手掐诀,口诵经文。
他仰头望着旋转不息的儒衫,将近五、六炷香的时间,儒衫慢慢消失不见。
已是傍晚时分,星辰闪耀,近乎玉盘的明月高悬,却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越下越大,淋在身上,并不觉得冰凉,反而使人精神一振横扫几日以来的紧张、疲惫。
潘先生呼了口气,笑道:“此地的气运和城隍、山神权柄我已经悉数归还,另外,因祸得福,此地十年内四季轮转正常,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淋过这场雨的百姓亦是百病不生、蚊虫不扰。”
赵蟾深深揖道:“学生替游居镇诸多百姓谢过先生。”
“哈哈……你啊,我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赵蟾啊,你还小,不知‘无可奈何’的感受,当然,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先生……”少年郎欲言又止。
潘先生笑道:“有话就说。”
“您为何待我这么好?”
“有趣,难不成我对你好是坏事?”
“学生心里只是稍感困惑。”
他拍了拍赵蟾的肩膀:“没什么好困惑的,我之所以对你好,不过是看在你是可造之材这一点上,不必多想。世上有的是抓耳挠腮也想不明白的事。
对了,宝玉斋的皇甫长秋带吴婷走了,荀岚同样带了陈香故和其奶奶回了蘅芜馆。
那位出身白泽殿的白镇抚使,亦是抓着白幼君离开了。
赵蟾啊,你是可造之材,现今不必把时间浪费于男欢女爱上,等你修为大成,道行深不可测,无穷无尽的山上仙子任你挑选,保管你挑花了眼。
拿蘅芜馆这家河内国的山上宗门来讲,蘅芜馆内有一湘云榜,榜上有名的女子,尽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只要你修为够高,比蘅芜馆馆主还要高,她们都是你的玩物。”
赵蟾静静听着潘先生“教诲”,先生之前不这样的,不知是恢复了百宝真人的身份还是懒得再之乎者也,言里言外皆是“兵强马壮者为王”。
“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圣贤道理固然好,呵,谁让咱们都是在泥尘打滚的凡夫俗子?俗话说,人老精、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我活了那么久,早就实践过圣贤的学问道理,最后,依旧选择了遵从本心,所谓‘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是,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哈哈,你现在不理解无妨,有的是时间让你知行合一。你对陈香故和白幼君如何想的?”
“……”
“怎么?不愿说?”
孔燕行就在彩烟街的墙边依着,默默注视着赵蟾,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白镇抚使走时不曾将赵蟾带走,那就是说少年从此以后属于阳县斩妖司了!不必用两年,一年半载就够了,赵蟾会令阳县附近那群桀骜难驯的诸多妖魔吃大苦头!
唉,这世道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阳县背靠的山脉没有什么强大的妖魔,正面一百八十里之外却有一处妖魔巢穴,为了剿灭魔巢,县司里的斩妖人损兵折将不说,还沉重打击了士气,使得许多斩妖人私底下怨声载道,宁愿混日子,也不想踏足魔巢附近一步。
斩妖人不想踏足魔巢,妖魔们却没有顾虑,肆无忌惮的来阳县周遭打秋风,搞的民怨沸腾。
此前,袁侯袁千户驻足阳县,孔燕行原想留袁千户多待在阳县一段时间,好帮忙杀些强大妖魔。
他想着心事,赵蟾回潘喜道:“我欠陈香故一桩很大的人情。”
“哦,此事我知道。”潘先生恍然大悟,“莫非只有人情没有其他感情?”
“有的。”
“白幼君呢?”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潘喜叹道:“不如直截了当的拒绝她,省得拖泥带水,弄的她陷进情关难以自拔,于你也是一桩祸事。但,若是现在婉拒她,又会直接引爆了她的情关。唉,确实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