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薪瞥了她一眼,胳膊快若闪电的动了动,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
赵传薪转身去寻徒弟:“走,咱们买菜刀去。”
等他们离开,阿宝还在原地傻站着发呆。
曹正兴的铺子在张梅之巷,距离此处不远。
铺头上方,挂着“曹正兴刀店”的泥金大字招牌,一看就气派。
进店,柜台旁有一立牌,上书:钢火纯正,货真价实,夹灰卷口,包掉回换!
全汉口,敢喊这种口号的,唯有曹正兴一家刀店。
进店后,赵一仙照例那般好像地主老财一般吊着膀子上前:“伙计,看看菜刀。”
那语气好像他家财万贯一般。
伙计乐呵呵上前:“客官,这一排刀,都是从洪益巷的作坊刚出炉的。刚柔相济,刃口锋利,切姜不带丝,切肉不带筋,剁骨不卷口,端的是好刀……”
赵传薪一看,黑黝黝的刀身,银闪闪的刀刃,前窄后宽,前切后砍。
他在后世,其实见过这种刀。
不过看着就没柜台上这一排刀那么浑厚,这些刀能明显看出手工打造的些许痕迹。
这玩意儿也算是男人减速带了,赵传薪观察的津津有味。
赵传薪忽然看见角落里立着一把长刀,用杂物掩盖,只露出个手柄来。
赵传薪指着那里说:“伙计,将那把长刀取出看看。”
伙计瞄了一眼,满脸为难:“这……客官你看错了,那就是一把短刀。”
如今,清廷在民间禁止平民携带火器,对刀剑管制就松了些,但利器依旧不能轻易示人。
赵传薪似笑非笑:“你不拿给我看,我就报官,说你私藏凶器。”
“伱……”伙计无语,只得将那把刀取了出来,放在柜台上:“赶紧看,看完了我就放回去。”
刀鞘是实木的,外面裹着一层黑色的鲨鱼皮,鞘体上镶嵌有4道铜质横箍,并饰以鎏金镂空雕花卉纹鞘锢。
造的十分精致。
只是长度很夸张,应该有一米五长。
小折沿的椭圆形刀挡,缘口横截面是长方形,侧面是梯形。
刀茎的尾部加一个垫片,铆在刀手尾部。
把手很长,需要两手持握。
伙计刚想将刀收回去,赵传薪率先将刀提起。
“嘡啷”一声,指扣两寸初现刃,一缕寒芒先到。
赵传薪看见刀身漂亮的流水纹,眼睛不由得一亮。
曾经,他一直想要尝试打铁来着,可惜一来打铁设备太贵,二来缺乏合适场地,所以被耽搁了。
他对冷兵器很感兴趣。
他往外用力一抽,伙计赶忙道:“哎呦呦,小心点,别使坏了……”
“焯,这么怕坏,这是造出来上供用的?”赵传薪不以为然,直接将刀抽了出来。
本杰明·戈德伯格和赵一仙赶忙离的远远地,实在这刀太长了些。
至少有四斤的刀,赵传薪轻松单手拿捏。
可不要小觑了四斤,双手能长时间劈砍的娴熟了,都都是牛顿的弟弟——牛逼!
要说什么七八十斤的青龙偃月刀,那只能呵呵了。赵传薪这个体格,他也不敢说拎着七八十斤的刀子在战场来去如风。
他弹了弹刀刃,发出清脆的铮鸣。
赵传薪立刻说:“这刀多少钱,我要了。”
伙计先是一愣,旋即犹豫:“这……我们曹正兴是不卖这等武器的。”
赵传薪将刀鞘放在柜台,将刀子插了回去:“那行,还给你。”
伙计又犹豫了:“虽然不卖,但这把刀特殊,有人付了定钱,但过期未取,卖也不是不行。”
又当又立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市侩。
赵传薪掏出五个大洋:“好,那我买了。”
伙计把头摇的好像拨浪鼓:“客官说笑了,此刀乃名家所出,别说五块大洋,就算五十块也买不到。”
在康熙年间,一把腰刀要2-5两银子。但其实刀这种东西,没有随物价涨多少,因为有火器出现了。如果涨的太狠,有那个钱,不如买一把快枪来的实在。
伙计张嘴就五十块也买不到,赵传薪大怒,猛地一拍柜台:“好你个刁民,一个做菜刀的铺子,能算什么打造苗刀的名家?不质疑你们的专业性,你反而蹬鼻子上脸?”
伙计吓了一跳,旋即说:“客官不能这样讲,这刀是夹钢,打造不易。且此刀并非我们曹正兴的手笔,而是托人打造,造价实在不菲。”
赵传薪一听就不乐意了:“连出家人都骗,你道德败坏,你晚上要做噩梦的,你这个人间渣滓,你小小年纪不学无术长大一定很糟糕,你行为卑劣天气冷时要生恶疮,你……”
听赵传薪不带重样的谩骂了半天,伙计脑瓜子嗡嗡地:“好了好了客官,咱们有话好商量,君子动手不动口……”
赵传薪露胳膊挽袖子:“那好,十块大洋,我要了。”
伙计暗自盘算,加上定金和十块大洋,至少不会赔本。
这是个特殊的年代,冷兵器落幕,火器崛起。有钱的豪客,都收藏名人字画,也不会多看这刀一眼;贫民百姓,或者跑江湖的,想要还没钱;那些真正的土匪恶霸,有钱直接购买快枪。
这刀放着好久都处理不掉,地位很尴尬,勉强卖了吧,还能得十块大洋,他们这店一天总营业额也就七八十两银子而已。
伙计见忽悠不了赵传薪,一咬牙一跺脚:“卖了。”
赵传薪又挑了几把菜刀,让伙计抹了个零头,合起来付了账,这才离开。
出门,赵一仙擦擦额头冷汗:“赵神仙果真是杀价的好手。”
他还想充大爷来着,可惜赵传薪根本不会多花冤枉钱,什么一掷千金,跟他没关系。
购物一圈,赵传薪嬉笑怒骂,端的是省钱小能手,将有名的物件都买了一遍也没花几个钱。
还给干饭买了个发卡,别在脑袋上晃悠,干饭对此十分讨厌。
但最令他满意的就是那把苗刀了。
男人多半是喜欢摆弄这些冷热兵器的。
赵传薪心满意足的说:“好了,失去什么就要补什么,咱们吃个饭就去胡员外家里等消息吧,人生真是寂寞。”
为何说缺什么补什么?
码头,阿宝发了一会儿呆,看着码头上大冷天挥汗如雨的工人,她叹了一口气,减却几分当年的威风,消却了几层太湖立于船头调侃缉私营的豪兴,心里也少了一些固执。
她幽幽叹口气,自言自语:“或许我该重新看看这片山水。”
却是没有买船票,反而去成衣铺子购了一身换洗用的缟衣练裙,打听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了进去。
她摸钱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件硬物。
掏出来一看,发现竟然是赵传薪昨夜从法国巡捕的步枪上,拆卸下来的林白刺刀。
那四棱刃的缝隙里,兀自沾着干涸的黑褐色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