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见那人背剑踏浪,船上年轻人并无什么反应,于是此刻船上,气氛就有些怪异了。
虞晓雪半蹲着,刘赤亭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提着草鞋,略微弯曲身子。
此刻那位所谓的公子,笑盈盈开口:“仙子认识此人?”
虞晓雪缓缓抬头,清冷眸子盯着刘赤亭,瞬息之后便摇了摇头,“不认识。”
年轻人微笑道:“没听见仙子说不认识吗?”
话音刚落,后方一众佩刀汉子皆拔刀出鞘,朝着刘赤亭走去。
刘赤亭神色并无什么异样,只是抬起抓着草鞋的手朝着人群轰去,剧烈罡风之下,十余人齐刷刷向后倒飞。
一众佩刀侍卫各各面露惊骇,唯独那位锦衣年轻人,神态自若。
他笑盈盈往前走去,边走边说道:“这位道友,仙子说不认识你,这般死缠烂打不是君子所……”
话音未落,刘赤亭猛地松开草鞋拔剑出鞘,朝着船楼一剑划出,随后迅速收回未名,也没让草鞋掉在地上。
此时此刻,年轻人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几息之后,船楼之上轰然一声巨响,木头炸裂的响动相继传出。
年轻人连退数步,木讷转头,却听见几声木头摩擦发出的咯吱响声。一息之后,船楼又是一声炸裂响动,上方船楼猛然滑落坠入江中,溅起大片水浪。
刘赤亭丢下一枚白泉,强行将虞晓雪拉了起来,沉声道:“先走,有些事需要说清楚。”
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刘赤亭拽着她跃上半空,未名迅速飞出,载着二人疾速前行,几个呼吸便不见了踪迹。
一身锦衣的年轻人望着消失的剑光,面色凝重。
“来这里当过江龙?多半是外面混不下去的人,什么玩意儿啊!”
反观刘赤亭,此刻已经拉着虞晓雪,到了百里之外一处密林之中。
两人缓缓落地,在一处溪边。
刘赤亭沉默许久,将草鞋递出,“魂玉之事……抱歉,我会想法子将你神魂修补齐全。至于我们之间不该有的某种联系,我去求周至圣,看看他有无办法斩断。”
虞晓雪面无表情,走到溪边,将脚伸了进去。
一丝清凉自脚底传入,顷刻间便上了额头。几分无名怒火,也消散了几分。
“早知道了?”
刘赤亭答复:“早知道我知道?”
虞晓雪嗯了一声,同时点头。
刘赤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说又不行,想来想去,只好说道:“我觉得那个清心咒是你之前冷漠的最大原因,没了清心咒之后,不那么拒人千里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虞晓雪也未沉默,更没有多想,只是脱口而出三个字:“不知道。”
百年圣女,做了一回普通人,说实话有点儿上瘾。
刘赤亭苦笑道:“进汤谷,我要活命,你要修复神魂,咱们各有所求。汤谷之后,我要南下炎洲,你回昆仑,今后我们交集不会太深的。”
虞晓雪淡然道:“所以?”
刘赤亭深吸一口气,“还是那句话,该说清楚的事情得老早说清楚,否则以后就晚了。”
虞晓雪点了点头:“行了,很清楚了,到了汤谷之后,在外围帮我寻觅养魂草,我自会修复神魂,我也会找人帮我斩断因果,汤谷之后你我各不相欠。”
刘赤亭终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多谢啊!”
虞晓雪缓慢抬头,“你,半年之内务必化炁,否则你会死,我也会死。你我神魂相连,不只是某些莫名情感,也性命攸关。”
见刘赤亭并无多大反应,虞晓雪眉头一皱,“你连这个也知道?虽说是你自愿的,说到底也还是我分走了为数不多的生机,我尽力不让你死。”
刘赤亭却问了句丝毫不相干的话:“你是自己想来瀛洲的吗?”
虞晓雪点了点头:“是,因为桑山青蛇洞府有龙涎草。元洲的龙涎草我可以随意摘,但我不能摘。我娘冰封于元洲冰原,十年之内不服下龙涎草便会灰飞烟灭。但我不能让人知道,我不想让我娘死,也不能救活她,只能让她暂时是个活死人。”
到这会儿了,她还是知无不言,连这等秘辛都会告诉刘赤亭。
刘赤亭皱眉道:“玉京门有人不想救你娘?”
虞晓雪点头道:“记事起便有人告诉我,我娘已经死了。”
玉京圣子与圣女并无父亲,他们的娘是受原始混沌之气而孕,故而兄妹二人,一阴一阳。
虞晓雪又道:“此时不戴着清心咒,回去昆仑还是要戴的,或许会更清心寡欲。”
言下之意便是,她只要回昆仑一趟,再出门,也只会是原本的虞晓雪,不是现在更像个人的虞晓雪。
刘赤亭没有接话,只是笑道:“前面应该就是那个林城吧?走,去逛一逛。”
虞晓雪并未穿上草鞋,而是将其收了起来。
她神色再次清冷起来,变来变去,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刘赤亭觉得有些割裂。
“不想逛了,去买一驾马车,你赶车,我想像个凡人一样赶路。待时日将近,再行赶路吧。”
于是黄昏之时,一架马车便驶出了林城,一路向南。
马车之中,虞晓雪坐在正中,探灵豹懒洋洋趴在,不愿搭理刘赤亭。而莲生,气鼓鼓的,趴在探灵豹头上。
这两个小家伙,竟是同仇敌忾了起来,那个敌人自然是刘赤亭。
此地九府,与中土一样,都有官道相连,路上马帮之流也不在少数。
南下的马帮多运送矿石铁器,北上的则丝绸茶叶多些。
刘赤亭在赶车,可他并未手持缰绳,但缰绳悬浮,随着刘赤亭心意驾车。
朝元四层,水气归元意定之后,刘赤亭感觉,剑气越发凝实,他就越发的把控不住。故而此刻以剑气控制缰绳,是想着锤炼自己对于剑气的把控。
结果才翻了一页书,缰绳立刻被剑气搅碎变成了好几截儿。
刘赤亭一叹,好在是提前买了百余根,否则还真没辙了。
他觉得倘若以剑气控制缰绳,且可以不斩断缰绳了,对于剑气的把控便会强一些。
倒是陈图南留下的那首诗,刘赤亭看来看去还是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山鬼、溪鱼、晚景、危峰。
罢了,看不明白就不看了。
自打把话挑明,虞晓雪又复那般清冷,一天也与刘赤亭说不了几句话,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盘膝打坐,修补神魂。
两个小家伙都要愁死了,可刘赤亭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是真的无所谓。
于是乎,马车里时常会传来两个小家伙的骂声:“蛮人!”
远古人族,蛮族,也是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