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甜的很,还有许多精巧的物件,更有花草鸣虫、风物人情,都是好生有趣,只是年复一年,人也换了几代,事还是那些事,美是美的,但小桥流水,逝者如斯,总让我怅然若失。”
她望着那远方的夜景,紫眸漫无边际,俨然在回想着话语中的过去。
而奥默站在一旁,背过身来倚靠着还算高的围栏,望了望天花板。
“然后遇见了重岳兄?”他问。
“没错,”令轻声说,“一次偶然,大哥教我用剑,我便说了心中的想法,便在那时,大哥劝我去玉门。”
“一座边塞。”他稍稍闭上了眼,仿佛也能想象出那样的风景。
“嗯,众山远,春风不至。”
“那座边塞孤城横在大漠前,除它再无它物,只有来犯之敌汹涌,与那些大炎的将士们互作杀伐。”
“大漠起长烟,孤城听征鼓,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次战斗了。”令也缓缓闭上了眼。
“粗糙的脸,温热的血,各异的乡音,那些将士里的每一位在我心里都那样鲜明,包括他们被那惨烈的战斗吞噬的模样。”
“……谁言将军有死志,故垒新柳年年生。”奥默睁开眼,也垂下头来。
阳台与前端的通道都没有开灯,所有的光源都来自阳台之外。
它们照不到阳台围栏的下方,但魔人的眼睛仍能凭着微弱的光来辨明那幽蓝长尾那无意识的摆动。
仍仿佛在应和着那秋季萧瑟的夜风。
“是了,那时我便与你说过,你记不得那些,却也还记得这句,”令笑了笑,睁开眼来,重新望向那在繁华夜景下显得同样孤寂的下弦月,“当初我离开江南,在那片与此处东炎过分相似的土地游历百年,自觉世事繁华看透,风流人物均是过眼,可这世间依然有我未曾见识的景,未曾体会的情,这种感觉,你能懂的吧?”
“相逢,再相逢,”奥默轻声道,抬手揭下她那挂在一旁的金属长杖上的酒葫芦,给她递去,“总会有所不同,也总会留下痕迹。”
而她也不扭头,却能抬手稳稳接过,端起便喝下一大口,旋即也是轻声:
“我总是记起那段往事,那座孤城。”
“也正是那座孤城,让你意识到这世上还有许多未尽之物。”
奥默说着,微微提脚,以脚背抵住那自然垂下,险些作吸尘器的龙尾末端。
而后者似是还浑然未觉。
“嗯,所以我之后又来到了这里,而我之后,则是小年,小夕,以及被派来的大哥和当下跟来交流的黍妹。”
“其实黍也是那样。”
说到这里时,她终是扭过头来,看向一旁的奥默,颇有最终图穷匕见的超长铺垫意味。
“她以前跟一位农人学习、相处,是我们兄弟姐妹里最关心民生的那个,同时也是最期盼平稳的那个。”
“以前的她,并没有给大家管得那么严,只是到了这边之后,生活太过稳定,反而让她对大家平稳生活的期盼更胜于往日。”
“但你们却不会像她那样,被此方的天地影响太多。”
“大哥从来很清楚自己,年虽冒失,但也正因为那份冒失,她的变化从来不大,而夕虽忌讳太多,但那忌讳在这边的纷繁世界却又不算什么。”
“而我……”
令一时沉默,她本应以逍遥定义自身,但不知怎的,在此时此刻,她说不出这话。
反倒是对方开口,接下了她那委婉的话语。
“而你,知天地偌大。”
见那长尾重升,奥默便也不动声色地挪回脚来。
“过去让你随付笺咏醉屠苏,也让你如今人生得意须尽欢。”
“啊,确实如此。”
令愉快的笑了笑,转而将那葫芦递到奥默跟前。
“莫使金樽空对月?”她扬了扬葫芦,示意天上那轮孤月。
“那我金樽呢?”红眸似有不满。
“你没有吗?”那紫瞳含笑。
“我还真有,”手掌微晃,袖口银链若有光华,手中竟还真出现个小酒杯的奥默,俨然是早有准备地将其递出,“可就是没看出你有给我拿出的时间。”
而令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端起了些葫芦。
“有没有都不妨事嘛,来,满上。”
“好吧。”奥默无奈地瞥了眼她,却见对方的手臂稍稍遮挡了些视野,只能瞧见那双一如既往般洒脱随性,豪气干云的眉眼。
果然,儿女情长什么的,一点都不适合这位兄弟,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