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持你的选择!”
“但是,你得用活着回来的结果,让我知道我支持你的选择,并没有错!”
“.”
叶青透过单筒望远镜,看着就这么横在尾鹫海湾的海域中心,一侧对着他们,一侧对着那么多敌舰的,王保保所在的帅舰,心中如此暗道。
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也再现了当初他和王保保单独探讨战术的时候。
时间回到叶青为王保保讲解,舰船与舰载武器的用法用途之时,
那是一个唯有圆月当空,大海漆黑一片的夜晚。
帅舰船舱之内,烛光之下,叶青和王保保隔着桌子对坐,而那桌面之上,则全是叶青为了讲解清楚,现场绘制的草图。
“哈欠!”
叶青因为只有把命留给朱元璋一条路可走,所以他非常注意养生,生怕没被朱元璋赐死,却自己病死在了这里。
常年的养生习惯,让在这一世年纪轻轻的他,却熬夜熬不过王保保。
其实,叶青在熬夜这一块,可以说任何一个当世名将都比不过。
毕竟人家都是常年干着爬冰卧雪,和夜里偷营的行当!
至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朱元璋,他更是比都不敢比!
也因此,王保保已经精神抖擞之时,叶青却已经哈欠连天了。
“我说我王大帅,我们还是各自休息了吧!”
“狗命要紧,熬夜伤肝,我们能不熬夜,还是不熬夜的好。”
叶青话音一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准备回自己的休息舱而去。
可也就在叶青刚拉开舱房滑门之时,就被王保保用很严肃的语气叫住了。
王保保叫叶青‘等等’的语气,绝对不是命令的语气,但却非常的认真严肃,以至于早已瞌睡虫上脑的叶青,也暂时压制住了他的睡意。
因为他也曾是一名资深武将,知道武将认真严肃起来,代表着什么。
尤其是这种关系已经好到,一般情况下只会玩笑打闹的情况下。
直觉告诉叶青,王保保找自己有要事要说!
也因此,叶青也不再懒散,回到座位坐得笔直,也是一脸的严肃。
“需要我叫两杯浓茶吗?”
叶青看着王保保,认真的询问道。
王保保只是淡笑着摇头道:“不用,耽误不了伱老弟多少时间。”
话音一落,他就拉开了一旁的滑窗。
二人看着窗外的圆月,只觉得海上夜空的月亮,真就是特别的亮。
本来嘛!
陆地上是人的社会,或多或少都有些烟火,尤其是城里,以至于天上的圆月不那么明亮。
可这大海之上,除了船上的点点灯火,就只有那一轮发光的圆月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这一回,不再是叶青在这应情应景之时,拿着先辈的诗词抒发情感。
而是一身明制汉服,并留着汉家发髻的王保保,望着窗外的圆月,极具情感的朗诵着,唐朝诗人张九龄的《望月怀远》。
叶青看着这一幕,当即就明白了王保保此刻的心境。
这首诗翻译成白话,那便是‘茫茫的海上,升起一轮明月,此时的你我,都在天涯共相望。’
‘故乡的亲人,都在怨恨月夜漫长,整夜整夜的不眠,只为把亲人怀想。’
‘熄灭蜡烛,只为怜爱这满屋的月光,我披衣徘徊,只感觉夜露寒凉。’
‘我不能把美好的月色捧给你,只望能够与你相见在梦乡!’
这是一首直抒对远方亲人,以及那回不去的故乡的思念之情的诗词。
而叶青对这首诗的评价,也非常的高。
在他看来,这首诗语言自然浑成而不露痕迹,情意缠绵而不见感伤,意境幽静,构思巧妙,情景交融,细腻入微,感人至深。
也正是因为叶青对这首诗的解读到位,才读懂了此刻朗诵这首诗的‘外人’!
不错,
这一刻的王保保,不是汉臣王保保,而是那回不去的前元的齐王,扩廓帖木儿!
他现在思念着再也见不到的亲人,也怀念着他根本就没见过的,只存在于长辈口述,与元史典籍中的强元。
他现在的脑子里,便是那没有亲眼见过,但却坚定一定存在,事实上也确实存在的‘忽必烈时代’。
也就在叶青如此猜测之时,王保保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叶老弟,”
“还记得在雁门之时,我竭尽全力的拉拢你,随便你书信拒绝几次,我都竭尽全力的拉拢你。”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叶青淡笑道:“因为你觉得你能打,我能治,我俩一起合作,必定让这天下,再回你知道一定存在过,但却没有亲眼见识过的强元,而且还不会轻易的没落。”
“大元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大元开国皇帝忽必烈了!”
“尽管对我来说,他不是自己人,但我也可以肯定他的一些政绩。”
“他重用汉臣,推行汉文化,甚至为了兴农,还设立了‘劝农司’等专管农业的机构,以劝农成绩作为考核官吏的主要标准,并令人编辑《农桑辑要》于至元二十三年颁行全国!”
“可即便是他,也阻挡不了四等人制度的推行,这就是元朝犹如昙花一现的根本原因。”
“人的寿命,终究不过短短数十载,他死之后,就连‘劝农司’都没了。”
“民族矛盾加剧,阶层矛盾加剧,蒙元贵族更是不顾祖训,大面积的搞退耕还牧。”
“洪泽湖一带,本为鱼米之乡,却被糟践得除了草还是草”
王保保看着对元朝解读如此透彻的叶青,也再次欣慰的笑了笑。
因为他可以肯定,他最后因为叶青而投降大明的选择是正确的。
王保保看向叶青,淡笑道:“我曾乔装去雁门县的边贸街逛过,在那小小的地盘内,我看到了真正的汉蒙一家。”
“皇帝老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却做到了。”
“如果我们当时就做到了,那打下来的那么多土地,就会都变成我们汉蒙子孙的生存之地。”
“可现在,不过走马观花。”
说到这里,王保保又不禁黯然泪目。
紧接着,他又看着叶青,眼里充满了希望。
“我们开战过后,我看见你雁门县驻军的蒙元族战兵,打我们打得非常勇猛。”
“那一刻,我很气恼,甚至暗骂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可后来一想,我又很高兴!”
“因为你叶青做到了,做到了我想做到的事情。”
说着,他只是用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快速画了一个大概的地图,那便是盛唐版图最大之时的地图。
然后,他又在地图的中心,写了一个唐字。
紧接着,他又继续说道:“什么是唐人?”
“在我看来,唐人不只是汉人,而是认可大唐文化,并发自内心的,把大唐当成自己的国去爱,当这个国遭受敌人打击之时,又愿意当成是自己的家一样,去以命相守的人,就是一个合格的唐人。”
“唐人是如此,华夏亦是如此!”
“你做到了,你叶老弟做到了!”
“你让居住在雁门县的蒙元人,发自内心的把大明当成是自己的国,当这个国遭受敌人打击之时,他们真的当成是自己的家一样,以命相守!”
“哪怕这所谓的敌人,在不久之前,还是他们的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