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尚未完工的许都皇宫后,诸葛瑾和陈登信步逛过几条街口,来到原先的郡邸狱、现益州郡邸。
半路上,他们还绕过了一片朝廷公卿办公的府衙,可见此地已经很接近许都的政治中心了。也难怪来许都跑官求名的人,会在这附近扎堆。
估计后世隋唐科举之前、士子进京找达官贵人投行卷扬名,也是这般氛围吧。
来到益州郡邸后,诸葛瑾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挤”。
因为益州人不会来朝,这里住的统统是没有官职、拿不到正规使者身份的游士,哪个州的都有。
就好比80年代出门,开不到介绍信的人,就没法住国营招待所,只好挤那些不用介绍信的小店。
诸葛瑾花了点小钱,在益州郡邸附属的酒舍里点了些酒肉,顺便听听旁人的闲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求官不得志的存在。
不过名人终究不是那么好遇到的,诸葛瑾随便攀谈了几个,还请对方酒肉,结果遇到的都是从没听说过名字的。
即便这样的无名之辈,当诸葛瑾试探着拉拢,假装“家中叔父在豫章为官,执掌一郡,需求贤征辟属吏”时,对方也往往给他一个白眼,然后赶紧吃完抹抹嘴走了。
“今日方知曹操奉天子得了多大好处。多少求官之人,宁愿在许都遥遥无期等着,也不去地方上先当郡吏。”
又被人白吃喝了一些酒肉后,趁着白吃者离去,诸葛瑾无奈摇头地对陈登吐槽。
陈登则一脸地理所当然:“这可是许都!来这儿的人目的都很明确。你便是拿出玄德公的名头征辟,也未必能笼络到人才,何况令叔那个豫章太守……似乎还没实授吧。”
诸葛瑾没法接话,只好闷头喝小酒。
他叔的豫章太守要是实授了,他还需要来朝廷活动么?
正在俩人认清形势,喝酒捋思路的当口,益州郡邸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闹腾。
有一人持符从外而入,高声喧哗,然后人群就轰然上去围观,随后簇拥着其中数人贺喜。
诸葛瑾也有些好奇,但又不想过去凑热闹,便扫视了一圈酒舍,看到左边隔着两张席案处,有个三十出头的方脸中年人,仍然非常淡定地在那儿喝酒。
诸葛瑾估摸着这人应该是熟客了,所以见怪不怪,便拿着酒壶上前请教,还给对方杯中斟满:
“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可知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么?在下琅琊诸葛瑾,初来乍到,不熟世故。”
那方脸中年人抬眼瞅了他一下,端起酒杯:“在下京兆杜畿。你既来许都求官,连刚才来人都不认得?那是尚书台吏曹掾耿纪。必是此间求官众人中,有人得了荀令君赏识,终于得到举荐征辟。”
杜畿说完后没多久,堵在郡邸门口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又都回来坐下。
随后诸葛瑾便听到旁人几句随口谈论。
“没想到朝廷如今居然又改重屯田劝农之才,用人真是没个定法。”
“是啊,听说司空忧虑许县新晋国都,周边粮草供给不足,采纳了枣祗、韩浩的屯田之议,前日升了任峻为典农中郎将。今日又把县吏毛玠提拔为本郡治中、白身国渊提拔为屯田都尉,这是想钱粮想疯了。”
诸葛瑾听到这些吐槽,便暗忖这应该是曹操“唯才是举令”的前兆了,为了招揽各种实用的经济人才,渡过财政危机,于是导致那些空谈经玄的“饱学名士”不满。
这些跟诸葛瑾本没有关系,但他想起刚刚搭讪的那个老哥杜畿,应该也有点务实之才,而且曾经在李傕政权中做过京兆尹的功曹。
诸葛瑾便提醒道:“杜兄,我看你履历与那毛玠仿佛,何不也学他那般,让尚书台的耿曹掾知你才干,向荀令君推举呢?”
杜畿跟他素昧平生,不过一杯酒的交情,不愿交浅言深,当下义正词严地表示:“此等伎俩,吾不屑为之!”
说完,就结账回屋了。
诸葛瑾却不知道,杜畿其实早就已经跟耿纪结交上了,但他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不向耿纪表达求官之意。只因他知道耿纪和上司荀彧是邻居,住的很近。
杜畿最近就天天晚上带着好酒好肉去耿纪府上做客,请耿纪一边吃喝一边高声高谈阔论。就等哪天隔壁的荀彧听到了他的高论后,主动找上门来。
被耿纪汇报给荀彧,和被荀彧本人发现,那档次能一样么!
……
然而,益州郡邸内自恃才高的求官者们,并不是个个都有杜畿这样的城府和手腕,也不是个个都有毛玠、国渊那样的运气的。
今天的又一轮征辟举荐,终究是如同一块石头丢进了水潭,让原本还勉强维持着忍耐平静的求官者们,愈发不耐烦起来。
毛玠和国渊这两个幸运儿,就像是两根倒刺,扎在其他没被征辟的人心中。
就在诸葛瑾和陈登觉得喝得差不多,该结账收摊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有一人愤然拍案,大吼抨击:
“哼,荀文若有眼无珠,不识大贤!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只可吊丧答礼、白词念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