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刘娥对面的女子,听到赵祯的声音,立刻便转头起身,眼中满满的都是慈爱。
随后,她紧着上前两步,伸手将赵祯扶起来,道。
“不必多礼,快些坐下,让小娘娘好好看看你……”
赵祯看了一眼刘娥,见对方也含笑对他点头,于是,这才拱了拱手,依言坐下。
与此同时,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在上下打量他的女子,很快也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杨淑妃……又或者,现在该称为杨太妃,刘娥在宫中最好的姐妹,也是赵祯的养母。
“这些日子没见,怎么清减了这么多……”
和刘娥对赵祯更多的出于政治考虑的管束抚育不同,杨太妃性格柔婉,在宫中多年都无所出。
虽然当初是因为刘娥无暇时时陪着赵祯,才托她来抚养,可这并不影响,杨太妃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赵祯的身上。
如果说,在赵祯的成长经历当中,刘娥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那么,杨太妃就是一个纯粹的慈母。
至于赵祯的某个亲爹……嗯,在原身的记忆里,他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搞东祀西封,剩下一小半的时间在生病,真正和赵祯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仔细的打量了赵祯一番,杨太妃的脸上满是心疼。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中甚至开始闪着泪花,口气也带上了一丝埋怨。
“我早就跟太后娘娘说,不该答应你的,那灵堂里头那般苦寒,待了这么多天,看看这脸色憔悴的……”
这种话,满宫上下也就杨太妃敢在刘娥的面前说了。
相对于杨太妃此刻的激动,刘娥倒是沉静的多,笑道。
“官家对先帝一片孝心,自请守满二十七日丧服,如今宫内宫外,皆是赞颂官家纯孝之言,大臣们都说,有此君上,实乃社稷之福也。”
闻听此言,杨太妃这才住了口,她只是心疼赵祯,但并非不识大体,既然涉及到朝堂,她不便多言。
于是,拿手帕擦了擦泪,杨太妃便伸手示意了一下宫人上菜,道。
“也罢,守丧之事已了,接下来的日子,可得好好养着……”
杨太妃一边指挥着宫人一盘盘的往桌上端菜,一边时不时的还给赵祯夹上几筷子,又继续开口,对赵祯道。
“这些日子,你要守孝,吃的都是些薄粥疏食,如今虽然除服,却不敢骤然进太过油腻之物,所以只命人做了些温补的药膳,你先养养脾胃,过些日子养好了,小娘娘再给你做最爱吃的蜜饯果子。”
眼瞧着自己面前的碟子没过片刻便已经满满当当,赵祯心中感到一阵温暖的同时,脸上却不由露出一丝苦笑,道。
“小娘娘,够了,够了……吃不下这么多……”
见此状况,刘娥也笑着道。
“杨妹妹,明日官家还要坐朝,晚间不宜太饱,万一明日闹了肚子,才是在群臣面前出笑话呢。”
“对了,还有那蜜饯果子,御医早就说过,吃多了会生痰,官家年纪还小,不能多吃……”
听着刘娥苦口婆心的嘱咐,杨太妃偏了偏头,显然是听了很多遍了,于是立马道。
“太后娘娘说的是,妾知道了……”
听到这敷衍的口气,刘娥就知道她压根没听进去,心中除了无奈,也没有别的办法……自己这个姐妹什么都好,就是对孩子,过分溺爱了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她之所以放心的把赵祯交给杨太妃照顾,看重的也就是这份全心全意。
和这份心意相比,稍稍有些溺爱,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副场景,显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赵祯坐在一旁,看着刘娥和杨太妃宛如寻常家人一般拌嘴,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温馨之意。
许是真的因为明日要坐朝,所以,刘娥的确对赵祯看的很紧,估摸着他吃了个七八分饱,便命宫人将膳食都撤了下去。
见此状况,杨太妃稍一犹豫,也站了起来,道。
“天色晚了,明日官家有朝会,想必太后娘娘还要话要交代官家,妾就不多待了,等过几日,朝局平稳下来,妾再过来看官家。”
随着杨太妃告辞离开,赵祯也打起了精神。
温馨的家庭聚会结束,那么接下来,自然就该谈正事了。
果不其然,带着赵祯来到正殿坐下,刘娥便从面前的案上拿出两份札子,命人递了过来。
“这些日子,官家虽在灵堂守孝,朝中的政务却不能停,先皇临终前,让大娘娘和你一同处分政务,但具体如何做,宰执大臣们提了两个法子,到底选哪个,大娘娘想和你商议一下。”
赵祯点了点头,接过札子,便细细看了起来。
后宫之人不能直接和朝臣见面,这是规矩。
所谓垂帘听政,也只是笼统的说法,政务处理的具体流程,牵扯到方方面面,自然要细细确定。
之前拟制的时候,虽然王曾坚持写成,皇太后权兼处分军国事,但那是给未来还政做准备。
就当下而言,是否有权字,影响并不大。
实际状况就是,朝廷政务不论大小,悉由刘娥决断。
这一点,包括宰执大臣在内的朝堂众臣,也基本上都是认可的。
眼前的这两份札子,一份来自于参知政事王曾,另一份来自于宰相丁谓。
王曾的方案,按照急迫程度将政务分为两类。
若有急务,则立召宰执大臣觐见商议,若无急务,则每隔五日,太后和皇帝共同御殿垂帘,接见宰执大臣,决断诸事。
而丁谓则主张,将政务按照重要与否分类。
若有军国重事,则立召宰执大臣共同商议,若无军国重事,则每个月的朔日和望日,也就是初一十五,由太后和皇帝共同御殿,接见宰执大臣。
这两个方案,看似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实则却不然。
因为不管是王曾方案中的急务,还是丁谓方案中的军国重事,在整个朝务当中的占比,都是非常少的。
王曾的方案之所以要定为五日一次听政,其用意就在于,将除了急务之外的所有政务,都交由听政时来决断。
与之相反,丁谓的方案,将听政的频次定为朔望两日,实际上是在虚化听政决事的作用。
一个月两次的听政,必然无法处理庞大的政务。
这种状况下,非军国重事,也就是大多数政务的处理流程,便是中书拟定处理意见,交由宫中画可,取旨后施行……
又或者更直白的说,方案二其实就是大多数的事务,都交给宰相丁谓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