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琅不懂藏话,赵敏却听得明白,依旧坐在桌前不动,却也是叽里呱啦回了一堆。
朱文琅退回一旁,扯了扯洛桑的衣角:“洛桑,他们说的什么?”
“那位喇嘛是姆巴活佛下的拉擦喇嘛,叫做嘉木多吉,说是奉了姆巴活佛之命,逻些城中的外来客人不得在城中的客栈居住,须得住到城西五里之处的色哲寺中,且须接受佛门弟子的调度。张夫人说咱们既已住下,又不曾少了房钱,客栈便不得驱赶客人,全天下都没有这个规矩,哪怕是蒙古朝廷,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不同意搬去色哲寺。”洛桑一边紧张地看着那嘉木喇嘛,一边小声回答。
乌斯藏境中自来佛家弟子地位尊崇,属于上层人物,洛桑只是普通藏民,见到地位如此高的喇嘛,自然有些心中害怕。
“拉擦喇嘛?那是什么喇嘛?比法王还要高吗?”朱文琅哪会懂这些?
“那自然比不过,法王乃是活佛座下的精通佛法的大喇嘛,此外,活佛之下还有肯布,拉擦喇嘛是肯布任命的高等办事喇嘛,法王乃是官府任命的,佛门中并无此说法,不过一般来说,位置比肯布还要高。”洛桑摇摇头。(见本章史实贴片【拉擦喇嘛】)
“那怕什么?咱们连法王都打过,还怕他什么拉擦?”朱文琅一听就放下心来。
“朱公子你们得罪过法王?”洛桑惊问道。
这法王在洛桑心目中已是接近于活佛般的人物,只可仰望不敢直视,眼前这位相处一月,和和气气的朱公子,居然还“打过”法王?洛桑心中此时又是惊惧又是不敢相信,心中涌起一股“怕被连累”的感觉。
不过他与朱公子之间,虽说已很是熟悉,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被雇来当向导的关系,想来就算什么事,也不会被牵连其中吧?不会吧?
只见赵敏坐在桌边,与那位拉擦喇嘛嘉木,一直都是平心静气地说着话,那嘉木却是语气越来越重,脸色也渐渐狰狞,显然是赵敏坚不同意搬出,似已有些不耐。
突听得赵敏看着嘉木喇嘛,满脸仍旧是不变的淡淡笑意,似乎依旧十分耐心地在与嘉木沟通,嘴里说出的却是一句汉话:“文琅,制住他们,别伤人。”
那边的嘉木喇嘛一直都用的藏话与赵敏交涉,哪知她突然冒出来一句汉话,一时没听懂:“什么?”
正在嘉木一愣神间,原本站在旁边的朱文琅已是动了,身形倏然而动,便如一阵轻烟一般在嘉木眼前一晃,几乎看不见影子。
嘉木只觉身上一沉,不知为何,突地觉得脚下无力,全身几乎不听使唤地,不由自主软倒。
在软倒侧身之时,嘉木眼中还能看到,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属下也正在朝着地上滑下去,便如所有人都突然身得重病一般,只剩下那个客栈老板瞪着大眼吃惊地望着自己。
“你们……”嘉木知道着了暗算,嘴里嘟囔了一句。
他说的自然还是藏话,朱文琅是听不懂的,点倒了嘉木一群人,站在那眼神一扫,眼见着人群背后,还站在楼梯半道上的一个喇嘛转身要跑,立时又是长身而起,直接从楼下一跃而下,伸指疾点,又将那喇嘛点倒在地,动弹不得。
嘉木万料不到在这逻些城中,居然还有汉人敢当众动武,心中直是后悔为何不抢先动手。事实上,嘉木也只是城中一家大户的年轻子弟,因自幼被家族直接送到寺院出家,后来又以为寺院供奉香火的名义,替嘉木“捐”得了这么一个拉擦喇嘛的中等职份,算是可以对家族多加照应,嘉木在寺中虽也学了些密宗的武功,但资质实在平平,练了十余年,也不过三流高手而已,就算是他早已有备,面对朱文琅这么一个中原武林的绝顶高手,连少林方丈、武当掌门都不一定是他对手的人,也照样还是会被一招点倒,毫无还手之力。
“嘉木大师,我等既然已经在店中住下,除非办完事,否则不会随意搬走,世上的事都须得讲个道理,就算大师是佛祖的弟子,也不能强人所难,更不该以势欺人。”赵敏坐在那里,脸上仍旧是不变的淡笑,话语中显得十分和气与平静:“还请大师回去,向活佛禀报,我等住在城中,自然会安守本分,不会与乌斯藏为敌,至于其他,还请活佛不要自降身份,来为难我们这些寻常汉人。”
赵敏说的自然还是藏话,嘉木听得清楚,却不太明白为何赵敏让人动了手,却仍是如此谦逊地说话。
“文琅,放了他们吧。”赵敏抬起声音,叫着楼下的朱文琅。
“是,师娘。”朱文琅应了一声,随手一拂,解开了刚刚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上的喇嘛,脚底微一蹬,在廊柱上一个借力,已是飞身上了二楼的走廊,也懒得伸手,直接身形一晃,在嘉木等人之中晃过,脚尖连踢。
“啊……啊……”几声啊地轻呼,为首的嘉木,还有跟随一起的几个喇嘛都是轻舒了口气,只觉全身恢复了知觉,不自禁地活动活动手腕,揉揉小腿,站起身来。
跟随嘉木而来的都是些寻常的低等喇嘛,大多出身小户寒门,甚至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逻些城周边百里之外,见识实在浅薄,根本不知道这是中原武林中的点穴手法,只知道对方手在自己身上拂过,自己便如同被捆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却偏偏又看不到有任何绳索之类的东西,如此手段,莫不是佛祖法力?一时之间有些惊惧不已,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眼前这些人,会不会和佛祖有关。
倒是嘉木,虽说自己武功寻常,但毕竟听命于肯布喇嘛,平日里接触的喇嘛地位也高些,便有不少是修习密宗武功的,虽也不会这种点穴手法,但至少也听说过中原武林中有种点穴的功夫,便可以一指之下令人动弹不得。心中已知,眼前这些人不是寻常普通汉人,多半是来自中原武林的高手,自己肯定是得罪不起了,还是尽速回到寺中,禀报于肯布大人定夺为好。
想到此处,嘉木也不再说话,只是朝赵敏及站在她身边的众人郑重合什一礼,转身下楼而去,跟随他而来的众喇嘛见状,也都纷纷匆匆一礼,转身离去,只留下客栈老板一人,依旧呆站在那里,一时间还没弄明白,这短短盏茶功夫,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自己费尽口舌拦阻不住的嘉木等人,竟是如此轻易地便离开了。
“因为我们,搅扰客栈的生意了,多谢次仁老板照应。”赵敏朝客栈老板拱拱手:“下次若还有人过来捣乱,老板不必为难,让他们直接来找我们就行……对了,能否再讲伙计往客房中再送两壶热茶来?”
“……好,好好,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客栈老板次仁正不知如何开口,闻言忙不迭地答应,下楼而去。
其实,赵敏最后那“送茶”的话,也正是为了岔开话题,免得老板不知如何应对。仅以此便可见一端,于为人处世之时,赵敏的聪明机变,自如得体,实是不知高了丈夫张无忌多少倍。
“呵呵,赵姑娘处置得当,有理有节,是个好孩子,无忌,你娶了个好姑娘啊。”不知从何处突然飘过来一句略显苍老的声音。
“谁?!”张无忌大吃一惊,脱口叫道。
以张无忌的武功,身负数般绝学,九阳神功震古烁今,二十余年的隐居,内力更是精纯无比,可谓当世第一人,寻常之时,方圆十丈之内的任何动静,都须瞒不过张无忌的内力感应。
便在那嘉木一行喇嘛进店之时,张无忌坐在房中,便已感知到来了多少人,亦从来人脚步声中听出来人之中并无什么高手,皆是寻常喇嘛,至多也就比寻常百姓的身手高些而已。就连沈园雪、上官望、朱文琅、普云青峰这些中原武林绝顶高手,张无忌也可在未动手之时,仅凭对方的呼吸气势,大致知晓其武功水平。
可刚刚听到的这句话,竟是突出其来,没有丝毫征兆,偏偏又近在咫尺,似乎就在不远处陋几间屋子的客房之中。
以张无忌的武功,听到这句话之前,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那间屋子中居然还有人在其内!
虽然那句话听起来十分寻常,与不会丝毫武功的普通百姓的声音几乎一样,没什么中气。但若是未练过武功的普通人,以张无忌之能,定然早就已感知到有人的存在,可直至听到那句话之前,张无忌都没有一点感觉。
只有一种可能,说这句话的人,哪怕声音中不含丝毫中气,但所负武功,只怕已至不可思议的境界,以至于连张无忌之能,都无法感应到!
更奇怪的是,这句话中,不但知道赵敏的姓氏,还直呼“无忌”之名,显然对于张无忌十分熟悉,却偏偏声音颇为陌生,张无忌隐居二十余年,实在想不起来这究竟是谁的声音!
***********史实贴片【活佛】【洛桑查巴】【拉擦喇嘛】*************
【活佛】====汉语“活佛”一词,是对藏传佛教修行人的尊称之一。在藏语中对应于“sprul-sku”(音朱古),意为化身。汉语活佛的字面意思是活着的佛,但这种解释既不符合佛教教义,也不符合藏文原意。在藏文原意中,sprul-sku即幻化之身,有虚假变幻、空有相容的含义。据学者考证,这一俗称最早出现于明正德十年(公元1515年),是不折不扣的内地制造。藏传佛教中,能够被称作“朱古”的,是具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修行人,整个藏传佛教僧众中为数极少。元朝皇帝忽必烈封萨迦教主八思巴为“西天佛子,化身佛陀”,此后,元代人就开始称西藏高僧为“活佛”,这时它指宗教修行中取得一定成就的僧人。
【洛桑查巴】====罗桑扎巴、宗喀巴(1357~1419),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创立者。宗喀巴本名罗桑扎巴(善慧称吉祥),这是受沙弥戒时的名称。由于诞生于“宗喀”,为示尊重,人们以地名尊称大师为“宗喀巴”。明成祖永乐十七年,宗喀巴在拉萨甘丹寺圆寂,时年63岁。圆寂时,将自己的衣帽传给贾曹杰,于是贾曹杰继承了甘丹寺住持之位。藏传佛教史上将宗喀巴大师、贾曹杰、克珠杰合称为“师徒三尊”。第一世达赖喇嘛根敦主巴,第一世班禅克珠杰·格勒巴桑,皆是宗喀巴大师的弟子。因本文为小说话本,情节为虚构,虽以宗喀巴大师为原型,但使用‘洛桑查巴’的名字,以为避尊者讳。
【拉擦喇嘛】====活佛,摩梭人称古汝。为寺中之最高领袖。活佛之下为肯布,拉擦属捐纳职务,由肯布任命,“拉擦”一词藏语为“代活佛”。之意,平时代理活佛主持喇嘛寺的念经仪式。格古,为肯布任命的僧官,称为铁杖喇嘛,主管喇嘛寺内全体喇嘛的纪律,从哈尔巴中选出。翁增,也为肯布任命的僧官,其职责是组织寺院喇嘛念经。格楚则是初进佛门的小学教徒。格洛喇嘛则从格楚喇嘛中升格,格洛喇嘛是已入佛门的喇嘛,哈尔巴由格洛喇嘛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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