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还端着两碗,里头是稀得可怜的白米水,指头伸进去搅都搅不出一粒米来。
年轻的小伙子带着媳妇准备远离人群到边上吃喝,哄着女孩的时候,小伙随意一扫,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看向这边的李幼白。
尽管穿得朴素,但是那张脸与气质,小伙定不会忘记几天前对方曾有恩于自己,赶紧拉上媳妇朝李幼白小跑过去。
“恩公!”
年轻人高兴的叫出声来,李幼白也友好的向他打了招呼,互相认识一番,她以书生身份自持与对方交谈,那年轻人知晓是个读书人,不是官也不是商户,脸上又是高兴一分,连忙介绍起自己和妻女。
他名叫赵二,家中排行老二,家人很多年前逃荒时就饿死了,祖籍南方,现如今已经成家,他妻女也都是一同流浪的人。
好些年前好不容易在清河县落户,靠着自己双手赚了点小钱,但平时有施舍别人的习惯,所以一直都过得非常一般,到了如今粮价飞涨,他也已经没有施舍别人的能力了。
李幼白听闻此言,倒不是她为人狭隘,要知道如此世道一个普通百姓主动施舍穷人的事,她是闻所未闻。
非常怀疑对方是在向自己讨好,又为了避免发生误会,李幼白细问说:“赵大哥祖上莫非是有名望的家族,像赵大哥这般落魄后仍心系穷人的人,现如今已然很难见到了。”
赵二哑然笑了声,苦笑道:“李公子太看得起我,我本就是个小屁民,哪来的祖上名望,太抬举我了。”
李幼白一愣,“那为何有钱不攒着,做些小本买卖,能吃喝不愁已经不易,施舍他人难为了自己,到如今也要靠官府施舍才讨得到吃食。”
言已至此,李二反倒是抬起胸脯,眼中熠熠生辉,沉声说:“李公子不知道,十多年前,我一家子从南方往北方逃难,最后饿死剩我和老爹,就在顺安城中,我爹为了给我一口吃的跑到酒楼里抢了碟烧肉,差点被人活活打死...”
他说罢吸了口气,嘴巴颤动两下,继续沉稳地说道:“后来被一个路过的姑娘救了,那时候我还小,但是我知道,世上一定还是有好人的,我没读过书,可我有能力的时候,也想像那姑娘一样帮帮别人而已。”
“竟是如此,赵大哥为人才是我辈文人该要学习的样子。”
李幼白发自内心敬佩的做了个手礼,老百姓之中,仍会有坚守圣人之理的人,俗世洪流里,让她不得不佩服对方。
闲扯一番后,李幼白听他讲话三句不理一句狗官,随即更是好奇起来,毕竟骂是司空见惯的事,可在清河县却是稀缺的。
赵二左右看看,发现并未有人在意他们,但还是带着李幼白来到一处少人的地方,低声说:“李公子你这就不懂了,清河县最大的商户鲁九万,联合官府巧立名目,威逼利诱将大伙的田地都抢了去,以前还种着粮食,现在全都在种植烟草。”
李幼白闻言柳眉皱了起来,“这和骂不骂官有什么关系?”
赵二叹息说:“自然是有联系的,田地被抢走,我们吃什么,种什么,那鲁九万将地里的粮苗都拔了,种烟草,雇有家人的去做事,没家人的置之不理,闹事就抓...”
不用继续说下去,李幼白便瞬间明白为何不会有人骂官府了。
如此作派,直接将百姓都分成了两派,有家人的还有生机,能吃上饭,没家人的直接无视,没田地,也无人雇佣做活,只能远走他乡。
那剩下来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鲁九万自己的佃户,家人还要吃饭根本反抗不得,让你往东就不敢向西,指哪打哪。
不仅不反抗,而且还必须要一致对外拥护主子,要是鲁九万倒台,那么他们也就要跟着饿死,将百姓的矛盾转移,自己人打自己人,如此,就没太多人注意到官府与商户们的手段了。
也难怪百姓之间会互相争抢,仇视,快死的时候都不愿意冲击一下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