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朱厚熜、张太后相对而坐,气氛沉默、僵硬。
末了,终是张太后沉不住气,先一步打破沉寂,“你想做什么?”
“您这话……朕有些听不懂。”
“你……你真当我是聋子、瞎子?”张太后难掩怒色,“我问你,两位国舅怎么回事儿?”
“您是说这个呀……”朱厚熜露出恍然之色,轻描淡写道,“寿宁侯、建昌伯鱼肉百姓、侵占民田,被人弹劾,查有实据。”
“呵呵!”张太后冷笑:“两位国舅遭人构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就突然查有实据了?”
“人证物证俱在,朕也没办法啊。”朱厚熜摊了摊手,无辜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如何袒护?”
好好好,你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张太后怒极,怫然道:“皇家需要体面,是谁在背后使坏我知道、你也知道,犯不上再拿到台面上说了,立刻放人,这次就算了。”
“这恐怕不行啊。”朱厚熜为难道,“今群臣激愤,如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为保寿宁侯、建昌伯,徇私枉法,朕也顶不住啊,唉……
两位前国舅之事……朕亦痛心,奈何,法不容情,还请您理解?”
前国舅……张氏愣了愣,惊怒道:“你说前国舅?”
“嗯。”朱厚熜满脸坦然。
“你……好啊!”张氏怒极发笑,“你真以为杨廷和一走,你就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了?”
“朕可没这么说。”朱厚熜笑笑道,“您放心,朕还会拿您当母亲对待,孝顺您。”
“孝顺我?”张氏气得直哆嗦,“把我娘家兄弟都抓了,你还有脸说孝顺我?”
“还有,什么叫拿我当母亲对待?我本来就是你娘!”张氏怒叱,“你敢不认?”
朱厚熜笑意不减,无奈道:“一个称呼而已,您真就那么在乎?”
“你不在乎?”张氏反唇相讥,“你不在乎干嘛重议大礼?朱厚熜,我对你够客气了,这件事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自古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件事错不在朕,如若两位前国舅遵纪守法,又岂会闹到今日这个地步?”朱厚熜轻叹道,“朕也不想,可他们是真霍霍百姓啊!”
张氏震怒,咬牙道:“我只问你,你真铁了心?”
“要说您也有责任,两位国舅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您……”
“朱厚熜!!”
这一声怒喝,不仅吓了朱厚熜一跳,就连殿门口的宫女太监都不禁缩了缩脖子,继而无声退远一些。
张氏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别忘了,我才是皇太后,今我若发声……你当明白后果!”
“您是想干政?”
“我……”张氏再怒,也不敢背下这口锅,冷哼道:“你可以讲法理,我为何不可以?”
“这当然可以。”朱厚熜点头,随即,淡笑道,“您可以去看看两位前国舅!”
张氏一滞,又一惊,“你做了什么?”
“别急着发火,去了就知道了。”朱厚熜言罢,施施然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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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前。
今日跪宫门的依旧不少,虽然许多大佬都因受伤没再参与,但人数仍旧恐怖,声势依然浩大!
犹以翰林院、国子监的学士、学子为甚,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梗着脖子青筋暴露,誓要跪得皇帝回心转意。
当然,他们也不是傻愣愣的跪着。
一边跪,一边骂……
暗喻影射的骂,引经据典的骂……
张永愁眉苦脸,苦中作乐的暗暗感叹:还得是读书人啊,有多好咱家都听不懂,唉,这人啊,还是得读书,不然,人家骂你你都听不出来。
发完感慨,张永清了清嗓子,淡淡道:“皇上日理万机,日夜操劳不断,谁要是跑去给皇上添堵,咱家饶不了他!”
这种情况,张永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拖,能拖一时是一时。
至于皇帝得悉会不会龙颜大怒,倒也不甚打紧,一句不忍皇上忧心,就能抵消大半罪责。
这是群臣骂皇帝,又不是军机大事。
问题不算大!
咱家也是服了,石板这么硬,你们腿就不酸吗?真的是……赶紧回去吧,咱家也好有空安排永青侯进宫的事,这一天天的,你们扛得住,咱家都要碎了啊……
张永无奈又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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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
李青将一堆瓶瓶罐罐交给杨慎,道:“事情闹这么大,一时间刹不住车,翰林院、国子监的人暂时不用管,这些初生牛犊情绪一旦上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务之急是上层官员……”
杨慎微微颔首,狐疑道:“皇上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只是抹不开面子,才不愿现在妥协?”
“自然!”
“如若不然呢?”杨慎道,“如果我们这边撤了,皇上一鼓作气,我们岂不被动?”
李青笑了:“那样的话,只怕舆情会演变成惊涛骇浪,国本都要动摇,皇帝年少不假,可并不傻,这点,从你没有被廷杖至死就可以验证。”
杨慎怔了怔,缓缓道:“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皇上这次再出尔反尔,我就是豁出这条命……”
“哎?年纪轻轻的,别老是把生死挂在嘴上。”李青笑了笑,“不过,此次事件之后,你这个出头鸟怕是要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