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中,赵煦在文彦博的陪同下,看了一遍整个文府。
不愧是国朝宰相之家,更不愧是御赐的宅邸。
文府内外,盈槛数百,皆雕镂图画,被以锦绣文章。
所用装饰,古朴庄严,用料讲究。
园林造景,充满诗情画意,浸染着宰执家庭的审美与艺术气息。
无愧现代那些富起来的人的对宋代建筑的追捧、效仿、学习。
“太师家宅,果真风雅!”赵煦抚掌大赞:“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匠心独具,却又俭朴厚重,深得圣人之教也!”
这话是事实!
文宅内外装饰,都不用金银,也不费那铅粉朱砂。
只以木料为之,石料为辅。
所用器皿,也无金银。
都是陶瓷器物,看着就很‘俭朴’。
但在现代装修过的人都知道,想要在简单中装出韵味,想要把一个奢侈的东西,装的平平无奇,却又别有风味。
那都是要砸钱的。
而且,得比那些什么奢侈风砸多几倍甚至十几倍的钱,才能装出效果,装出感觉。
文府也是如此。
看似简单,实则深藏风韵。
内外布景互相结合,盈槛、厢房、花园、景观互相耦合。
榫卯工艺,精湛且精确的将所有门窗结合在一起。
那些看似简单的装饰,实则绝不简单。
那些文房器具、漆器,随便一件,更都足以有着成为现代省级甚至国家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的潜质。
文彦博呵呵的抚须笑着:“陛下缪赞,老臣岂敢……岂敢……”
但内心的骄傲,却是掩盖不住的。
他这个宅邸,虽是仁庙所赐。
但其中装饰、景观,却都是他一手主导的。
尤其是景观,皆他亲自设计。
主打的就是一个‘高山流水觅知音’。
同时也是一种隐晦的建筑社交方式——连老夫的家都看不懂的人,水平肯定不行。
赵煦呵呵笑着,想起了这些元老们在洛阳的那些豪宅。
富弼的富郑公园……
已故大儒邵雍的安乐园……
还有眼前这位太师的东庄……
皆是名留青史的豪宅,像司马光的独乐园,在这些真正的豪宅面前,只能算是個弟弟,确实寒酸的很。
譬如说,赵煦在现代看过传世的富郑公园的图纸,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其中园林和屋舍,连延不绝,简直就是一个现代公园规模!
而文彦博的东庄,史载占地数百亩。
宾客若是没有下人带路,在里面转几圈,就可能分不清东南西北,迷失在园林之中了。
而洛阳元老,岂止富弼、文彦博、司马光、邵雍?
还有一堆跟着这些元老,唱和的待制老臣。
人人皆是广置豪宅,大起园林。
哪怕洛阳地价,远低于汴京。
可能也就汴京十分之一的样子。
可也架不住这些人这么造啊。
所以,问题来了——钱,从那里来的?
这个问题真的值得深思!
“洛阳的牡丹炒作泡沫,恐怕都是这些元老们自己炒起来的。”赵煦在心中想着。
元老们在洛阳的时候。
可是都亲自品鉴、出席过一年一度的牡丹品鉴会。
元老们都喜欢,都大加赞誉的牡丹品种,还能简单?
一株卖个三五千贯甚至上万贯,是不是很划算?
肯定会有富商,不惜重金购买,以附庸风雅。
甚至,赵煦不排除,这里面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私下勾当。
比如说啊……
某某某花了重金买了某位元老点评过的好几株牡丹奇花。
然后,汴京忽然就将一个在偏远军州的地方官给调到了京西甚至京城当官。
恰好这个地方官和买牡丹的商贾是同乡甚至兄弟。
这只能是巧合对吧?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赵煦就已经微笑着转身,看着文彦博,道:“太师,是我家的元老,也是天下社稷离不开的重臣。”
“缘何朕听说,这两日太师闭门谢客了?”
“是朝中宰执,做得不对?”
“还是朕在国政上施政有缪?”
却是一个字也没提御史们的事情。
不需要提的。
今天之后,自有人收拾他们。
御史言官,本是给皇帝当辅助的,而不是给皇帝添堵的。
他们可以头铁,但必须立场坚定,必须占据道德制高点。
不然,皇帝、宰执收拾起他们,简单轻松加愉快。
而这个事情,都不需要赵煦出手。
你们旧党自己内耗,那就自己解决吧。
而文彦博什么人?
他会吃这个亏?
呵呵!
看吧!
这老货,心里面藏着不知道多少阴招,保准弄得那几个御史,欲仙欲死。
在整人这方面,谁也别小瞧了这位太师、潞国公!
所以,若那些御史足够聪明,现在就该赶紧写请郡的奏疏。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们的官位。
不然……
不识好歹的孩子,可是会被大人打屁股的!
而这正是赵煦需要的。
恐慌,会让人失去理智,进而做出一些原本不会做的事情。
再配合着汴京新报的放风,加上安惇等人的聪明智慧。
赵煦知道的,他会拿到他想要的东西的。
至于李雍案的真相?
谁在乎?
反正赵煦不在乎!
他是成年人,只想要利益的成年人。
文彦博听着赵煦的话,自是躬身道:“启奏陛下,朝中宰执施政,乃秉两宫慈圣旨意,陛下圣心而为,老臣怎会有非议?”
赵煦微笑着。
陛下圣心这四个字,真是深得他心!
要不怎么说,文彦博能历四朝而始终受赵官家们的喜欢呢?
这政治觉悟,简直了!
“至于陛下施政,老臣观之,深得先王之教,深孚圣人之道……”
“老臣恭维、庆贺都来不及……”
看看人家!
赵煦现在真想把司马光喊来——司马公,学学吧!这才是大臣!
“老臣这两日,只是想要修养修养……”
“不知为何,外界竟有那许多流言蜚语,竟劳动官家,圣驾亲临……实在有罪啊!”
说着,文彦博就要下拜。
嗯,虽然他文彦博让人放了风。
可现在,整个汴京城都知道,文太师发脾气了,这可绝不是他做的。
他文彦博文宽夫也没这么大能耐。
谁做的?自己心里有数。
文彦博小心的抬起头,看着在他面前的这个年少的小官家。